(一)夜宿
终于黄昏之时,张小凡将两大篓,共计三百多斤木炭悉数卖了出去。
在镇上的糖人张那里买了弟弟妹妹们爱吃的冰糖葫芦,又去手工坊购得几个做工精巧的竹蜻蜓,张小凡这才背着空篓子,怀着归心似箭的心情,一路往回家的路上赶来。
路越走越陡峭,天色也渐渐暗淡下来,一轮残月昏仄仄的,映着狭长山路两旁满是积雪的青松。
张小凡刚准备翻越一座大山,才爬了没几步,就听到耳畔传来一声呼喊,“喂,小凡,你这是要上山回家吗?使不得啊,这可使不得!”,回头望去原来是山脚下小木屋里的猎户钱三爷,只见他从窗户里探出头对自已大声喊道。
“我要回去,家里还需要我照料呢”,张小凡也大声回应道,雄浑的声音飘进松林,惊起了一只栖息的松鸦。
“快下来,来我家过一宿,千万千万不能上山”,钱三爷再三恳求道。
“但是……”,张小凡刚想婉言拒绝。
“好了,就这样说好了,快来!”,只见钱三爷坚持说道,看样子不仅是盛情难却,更像是一位德高望重的长辈的命令,让张小凡不得不转身朝那小木屋走去。
待进了木屋,钱三爷招呼张小凡在火炕上坐下。自已则把两只肥美的风干松鸡架在一旁的炭火上,又在一只熏得黢黑的铁锅里炖上了一大锅鲜菇汤。
不多时松鸡金黄的表皮上滋滋的冒着热油,鲜菇汤也“咕咚咕咚”地沸腾着,整个木屋氤氲着诱人的香气。
张小凡美美地吃了一只烤松鸡,又喝了两大碗菇汤这才满意地擦了擦嘴,表示对钱三爷款待的感谢。
“三爷,您说的晚上千万别往深山里去到底是为什么呢?”,张小凡打了个饱嗝问道。
钱三爷吐了一个烟圈,轻轻地敲了敲旱烟袋上的烟灰,意味深长地说:“有鬼。”
张小凡大吃一惊:“鬼?世间真有鬼?。”但此刻脑子里朦朦胧胧的,许多前世的记忆,重重叠叠的影像和声音,像潮水巨浪一般汹涌而来:魔教,鬼王宗,鬼王,鬼先生……甚至鬼厉,他们到底是谁?一切好像那么熟悉,细想起来却什么也想不起来。
“是呀,鬼怪自从太古时代就有了,它们一直都在”,钱三爷说完,吧嗒吧嗒地抽着烟,接着说道:“时间不早了,早点休息吧,孩子。”
张小凡躺在温暖的火炕上,仰望着木屋墙壁上那盏忽闪忽闪的煤油灯,若有所思地问道,“鬼会进到屋子里来吗?”。
钱三爷放下烟袋,牙缝挤出一个“会”字,下意识朝窗外望了一眼,欲言又止。
“如果这样,大家都避免不了被恶鬼吃掉吧?”,张小凡打了一个寒颤接着问道。
“所以,有诛鬼使者,也是从太古时代就有”,钱三爷说着,起身拉下了窗户上的帘子。
窗外夜雪初霁。
(二)伤逝
翌日清晨,太阳初升,山间的松林青翠欲滴。
告别了钱三爷,张小凡一刻不停地赶起路来。
刚到村口,空气中隐约飘浮着一丝血腥味,只见为数不多的几户村民尽遭屠戮,墙倾屋毁,死尸倒伏,雪地上满是触目惊心的殷红色。张小凡心下大骇,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于是连忙没命地朝自家跑去。
来到家门口,映入眼帘的是躺在血泊中的妹妹张豆蔻和怀中的婴儿。此刻张小凡像掉入了万丈冰窟中,恸哭着踉跄跑到妹妹身边,“蔻妹……”,无论张小凡怎么撕心裂肺地哭喊,豆蔻气若游丝,无知无觉,而身下的婴儿——小六早已死去多时。
张小凡失魂落魄地一屁股摔倒在冰天雪地上,又发疯似的跑进家里。
只见家中污血横流,一片狼藉。母亲、大弟、二弟、小妹死状惨烈,无一不是伤痕累累,浑身血染。
“啊,啊,啊”,张小凡呼天抢地哭喊起来,一时觉得天晕地旋,几乎晕死过去。
仿佛和家人在一起温馨美好的画面,还在昨日,此刻却天人永隔!张小凡哭喊着,哀嚎着,像一只受伤的野兽,哭累了,泪流尽了,双眼干涩疼痛不已,心如死灰倒伏在地。
意识朦胧中,想起山下钱三爷说的那些“鬼”,一张张鬼脸顿时又浮现在他脑海中:青面獠牙的,双头八臂的,舌长十寸的……仿佛前世记忆中都似曾相识,接着一道山门镌刻着“鬼王宗”三个古朴苍劲的鸟篆文映入脑海……
“啊,啊”,张小凡头痛欲裂,以拳击地,直打得地面深深的凹陷进去。
意识凌乱,哀莫大于心死。
突然想到门口的妹妹张豆蔻,张小凡一个激灵从地上挣扎着坐起身,又连滚带爬地来到门口,背起还有一丝体温的妹妹豆蔻,疯狂地朝山下疾跑而去。
下山的路上,两边的青松在飞快倒退着,只见一个黑色的人影托着一个水粉色衣装的少女,以流星赶月、匪夷所思的速度飞驰而去。
“蔻妹,蔻妹一定要坚持住啊”,张小凡心里默默祈祷,健步如飞奔跑着。
殷红的鲜血顺着豆蔻的脖子流淌下来,在张小凡宽阔的后背上渗开一大片。只见她脸色苍白如纸,指甲却悄无声息地慢慢变长着……
山里凌冽的空气,和着刺骨的北风,夹杂着血腥味从鼻腔灌入肺叶,张小凡大脑一片空白,仍然不顾一切地朝山下冲去。长时间的奔跑,已让他双腿失去知觉,此刻仿佛是双腿拖拉着自已麻木的身躯和背上昏迷不醒的妹妹在奔跑,在他心里:早一刻抵达镇上,或许妹妹还有救。
蓦地,一双猩红的双眼,在张小凡背上缓缓睁开,而此刻他却浑然不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