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走到山顶,隐约中听到淅淅沥沥的水流声,声音非常空灵,像是从一处幽邃的山洞口流出,落在山谷之中,拍打在山石之上。
这声音很熟悉,好像曾经听过。
春离加快脚步,循声望去,对面云烟笼罩的山崖上,果真有那么一眼山泉,安静自然地流淌。
往下看被浓稠的瘴气和黑雾包裹着,像一片浩瀚的大海,看不到边的荒漠。
瘴气之上飘荡着蓬勃的灵气,填满了整个山谷。
可不得熟悉吗!
这么多灵气就是她的精神粮食,全部吸进体内,至少得长一百年灵力。
这是野生灵力的极限。
不是她的极限。
春离马上盘腿坐下,饿鬼吞食般吞食山谷中的灵气。
结果灵气到她体内后,照样无声无息没了踪影。
山谷里空荡荡的,她的体内也一样,就像一片沙漠不管放多少水进去,终是干涸无比。
白白浪费了这么多灵气。
气死她了!
萧然也看出了异常,皱着眉问:“没转化吗?”
“转化个屁,五百年了……除去我睡觉的那一百年,也有四百年了,灵力一丝也没长!传出去不得被其它妖笑话死!”
萧然:“……”
她居然是害怕被别的妖笑话!
灵力不长,到底是哪里出现了问题?
他突然想到文北泽说长老把她的内丹封印了。
封印内丹应该也只是不长修为,灵力不受其影响。
这就好比一个小孩在七八岁时生了一场病,智力永远停留在当时,身体还是会随着年龄长大。
“你别急,再想想别的办法。”
“怎么能不急,我幻化成人型,参加界妖成人礼时,在百妖面前夸下海口要做妖王的。”
春离都急红眼了,“我前几百年都勤勤恳恳、兢兢业业做一只最勤奋的妖。只希望早日达成愿望,结果几百年的努力全白费了。”
萧然:……
他突然明白五百年遇到她,她为何整日都想着提升灵力和修为了。
“也许我们去无极空间,会有转机。”
春离连忙点头道:“我也是这么想的,听说无极空间里面的食物都能转化成灵力,而且不受任何外因干扰对吧?”
“是这样的,没错。”萧然若有所思地道。
这是个传闻,不知真假。
无极空间他没去过,但是华东大帝他见过。
那人心性高傲,却极度恪守大道中的条条框框。
既然是他的仙魂所化,传言真实性应该也很高。
要不然,以华东大帝的心性,三界中敢乱传什么谣言,他的虚魂也会让乱传之人,消失在三界之中。
“你知不知道,我上回下山有多勤奋。”
萧然阖了一眼,“你说来听听。”
“那是我第一回下山,我想着快速提升修为……”
春离停顿了好一会,摇了摇头,“算了,我也没做过什么很厉害的事。”
当时狐狸把她送到山下,她非常自信的把人给撵走了。
以为凭自已的本事,塑个金身什么的不成问题。
她像个初入江湖的侠客,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什么寻小孩吓丢的魂魄,痛打负心汉,帮助思念去世亲人的人和鬼魂沟通,劫富济贫……力所能及的事,干得不亦乐乎。
照这样下去,修建天下第二座供奉黄鹂的庙指日可待。
可是不出两个月,突然谣言四起,说她是只妖。
走到哪里,哪里就关门闭户,胆子大点的百姓,从窗户里扔各种烂菜叶子石头砸她。
她不知道人们竟然会如此惧怕妖邪,哪怕她一直在积德行善。
她直接撂挑子不干了,干脆躲进山里,过了好一段无忧无虑的日子,再后来,后来……
想到这里,剧烈的疼痛有四肢百骸穿透出来,像有无数利刃在她身上剐。
“萧然,我好痛……”
萧然第一时间发现了她在经受折磨,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她还是很难过。
觉得有什么很重要的事情,被她给忘记了。
哪怕这一次,比任何一次疼痛时间都短。
她还是说出“萧然,我好痛”这句话。
萧然静静地看着她脸色红润起来,却再也无法问出:还痛吗?
这种奇怪的痛,来的快去的也快,一旦散去就好像未曾发生过。
她缓了一口气,发现对方的手还搭在她手上。
想去触碰的时候,萧然缩了回去。
春离抬头,撞进了他的眼眶里,发现他满眼通红。
“不要再去想。”萧然的声音低沉而温和,“忘了……就忘了吧。”
春离低下头,轻声说:“我丢了东西。”
她心里很清楚,她一直都知道。
万雷击杀的画面,她从未忘记,她不可能活。
不可能活的。
到底发生过什么事情?
“不要总是想起让自已难过的事。”
那人说完这句话叹息了一声,像不知何处来的风又轻又淡,悄然拂过。
“可是……可是我觉得很重要。”
萧然露出惊愕的表情,但很快又恢复了淡然温和的神态。
眼底满是温情,“既然已经忘记了,那就不重要了。”
“你要做妖王啊。”
春离好像从一场无法挣脱的梦里醒来,红着眼尾说:“是啊,我要做妖王的,我曾在百妖百前夸下海口——我要做妖王。”
做妖王,最不能有的就是一方羁绊,只要把灵力提升到最高就行了。
这个过程要抛弃所有阻碍,忘记了何尝不是一件好事。
春离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枯草,任凭春风吹干了眼角的湿润。
萧然目光带着一丝难以言说的晦暗,始终落在她身上。
春离朝烟气袅袅的谷中看了好一会。
灵气被她吸光,里面只剩下浮浮沉沉的黑雾,如墨般浓郁又沉重。
看着这诡异的景象,她不禁问:“下面似乎死过很多人?”
萧然嗯了一声,表示认同,但并没有多言。
那几十年,大半个苍陵城都被这股煞气极重的黑雾笼罩,令人毛骨悚然,恐惧万分。
后来,他将苍陵城中的黑气全部引入谷中,并将冤魂和怨气一并镇压于此。
为了防止这些怨煞再次溢出,他修建了一座庙宇。
世代送人上山看守。
夕阳西沉,大地吞噬了最后一丝余晖,夜幕笼罩着整个世界。
他们沿着山路折返,一路上沉默不语,仿佛被夜晚的静谧所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