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虽淡,却似苍穹悬挂的一盏幽渺明灯,洒落斑驳光影,将这山林间的叶隙点缀得如梦似幻。
细密的灵虫沐浴在月华之下,仿佛在进行一场月下的秘仪,振翅轻吟,汇聚成一曲夜的交响。
借着几位武将周身流转的灵光,加之他们身为水族,目力超群,周遭众人皆能清晰地将竹轩的容颜纳入眼底。
那位黑面武将,手指翻飞,掐诀推算。
片刻后,目光炯炯地望向仍在沉思的同伴,声音中难掩激动:
“确是二哥无疑!山外百年光阴匆匆,昔日船队杳无音信,今朝重逢,实乃天缘所至!”
先前黑面武将气势汹汹,此刻听闻众人之言,疑虑尽消,脸色由阴转晴,变得和煦起来。
他上前几步,如同长辈审视孙辈,左顾右盼,满含温情。
山岳鸟振翅而飞,略带责备地啼鸣:
“张道友,切莫失了礼数!礼数!”
黑面武将嘿嘿一笑,略显尴尬,连忙拍了拍竹轩的肩头,笑声中带着几分憨厚。
这些江湖豪杰,性情直爽,不拘小节,竹轩见黑面武将态度转变,心中并无芥蒂。
汪山爷见状,向那温文尔雅的将领使了个微妙的眼色,后者心领神会。
只见他左手虚空画圆,右手自葫芦中取出一幅灵光熠熠的画卷,此画一出,霎时绽放出奇异光辉,旋即在半空中盘旋一周,缓缓垂落。
画中之人,仙风道骨,精神矍铄,身着与众人相仿的战铠,内衬修士长袍,头顶龙角,面容竟与竹轩惊人地相似。
汪山爷毫不犹豫,随即祭出一面镜光闪耀的仙器,彩光一闪,没入画卷。
须臾间,一本无字天书纸张随风翻动,自画中悠然浮现。
他语调平和,对竹轩道:
“云道友,此乃你祖上遗物《风霆经》,其中奥义不适合我等修习,一直代为保管,只因未遇此脉传人,故封存至今。”
那文质彬彬的将领接过话题,迈步上前,递予竹轩一柄寒光闪闪的小刀:
“小友,此书滴血认主,这些年,我们一直在等你的先祖一脉归来认领。”
他轻叹数声,续道:
“奈何我等用尽仙术寻觅,皆无音讯。而数百载光阴过去,始终又未能如愿寻到真正的传人。”
山岳鸟栖于竹轩肩头,低头凝视画卷,忽地身形一闪,化作一缕青烟,金光闪耀,幻化为画中之人,插言说道:
“昔日,更有诸多宵小之徒,受邪魔指引,企图混入我汪湖圣地,通过江口试炼,假冒烈士后裔,图谋不轨,防不胜防。
我等虽暂掌仙职,各有神通,但对于山外之人,不敢轻易信任,更不会轻易显露真身。”
言毕,山岳鸟恢复原形,再次落在竹轩肩上,翅膀轻拍,语气换回那熟悉的顽皮腔调道:
“只是你这小龙儿,与你的祖先相比少了对龙角?稀奇!本鸟虽知龙脉衰落,日渐稀少,但生平首次遇见无角龙…”
竹轩闻言,亦是疑惑丛生道:
“晚辈自幼生活在山外,从未见过龙裔,一直以为自已只是人族,身上鳞片稀少,还以为是病症长出些什么怪东西。
父母亡故后,慈善坊中的洪爷爷叮嘱我,不可向外人透露,只说自已是人族,鳞片之事,更不可张扬,我一直铭记于心,未曾深究。”
“小友,只需轻轻一割,让鲜血滴落其上,或是你若有蜕下鳞皮,取一鳞片置放亦可。”
那温文尔雅的将领接过话,言及此处,竹轩即刻心领神会,自葫芦中取出昔日筑基时所蜕鳞片,掌心摊开,拈起一片,轻轻置于其上。
霎时金光闪耀,那古书仿佛有无形之手在空中书写。
顷刻间,每一页皆绘有图案,并刻有古朴的梧语文字。
随后,它悄无声息地飞至竹轩手中,此时,仍沉浸在往昔回忆中围观的高大武将与鳞角马冲亦不禁惊呼:
“终于寻得竹师兄后裔,一切皆是天命所驱,缘分使然…”
“确凿无疑,这位小道友定是竹二哥血脉相承的后人!”
汪山爷与山岳鸟见古书已然认主,心中所揣猜想皆得以证实。
竹轩确为汪湖中人,更是同修挚友之后,他们自是欣喜万分。
汪山爷缓步上前,对竹轩言道:
“此功法源自上古,并非你祖先所创,而是借由上古残卷稍加修改,更兼诸多流传久远的雷法。
我等皆非此血脉,难以修炼其中奥秘。
即便在山外,能修雷法者也多为江湖草莽,偶得几张遗落凡尘的残篇断简。
你须妥善保管,万不得已之时,宁可将其损毁,亦不可使其落入邪魔之手。”
起初,竹轩还疑惑凡界众人流传的,仙人便是可知你所想,知你所做所为,无所不能。
听闻,汪山爷不能精通之言,又悟得一道理。
修炼至那般境界,实非世人所言神通广大,那不过是一种美谈罢了。
修为低浅者,何德何能,能够窥探或是揣测高修、半仙的功法神通有多少?
多数人穷其一生,百年乃至千万载光阴,所学功法术法终究难以精通多样,此乃天道使然。
术,不过是修道之路上的护身学识,证道征途上的辅助罢了。
许多人修行之路偏离正道,愈修愈偏,即便修得百年身、千年身,仍贪念更多,最终堕入魔道,毁于一旦。
竹轩幼时曾听洪爷爷提及这些道理,但只是铭记于心,未曾深究。
此刻得见诸位“仙人”各有所长,也有其短。
加之,此前一路所见、所闻判断,这才方知众“仙”亦是各司其职,无人可以精通千万种神通。
毕竟,“仙”字无论在九霄大陆的历朝历代,象形文字中何时何地,都离不开人字旁与山字的结合。
那正是此字的奥秘所在。
人欲成仙,必先为人。
唯有在人道上悟得真谛,做好人,方能成仙。
真正修人道之人已经很累了,修术又何能分得太多心神、精元、灵力呢?
修多少多少的术法,也无妨。
够用就好,精通多少...顺其自然便是。
至少,竹轩此刻心中便是如此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