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轩与陈婆婆立于洞屋外,目送那鹿车消逝于云端。
随后,她领着竹轩步入汤房之内,面对那巨大的峭汤炉,缓缓言道:
“老道被几个丫头离去打断了思绪,有些不快。你这臭小子,且自行尝试凝汤试试,我先抽两口...心情不好就不教咯!”
言罢,陈婆婆自袖中取出一件奇异之物,形似长笛,却非乐器,乃是一柄精致的水烟杆。
她轻巧地揭开其上机关,往里添入几缕金丝草,又滴入几滴金光灿灿的罗蜜花花蜜。
那烟杆通体修长,前端设有精巧的拴口,轻轻一旋,便可添料自如。
梧国之中,此等习俗罕见,因梧国城内禁食,便唯有边陲之地偶有山民私享。竹轩虽非首见,却也觉新奇不已。
金丝草产于西域、北疆一带,可以入药醒神除烦,也可强肾健体,但久食燥热伤肺。
言归正传,竹轩因先前与几位姐姐吃饭之约,便未戴面具,眼见竹轩看得此物好奇而入迷,陈婆婆见状,戏谑道:
“她们可不懂这个,几个丫头还都说你懂熵语,之前我还不太信,不过今日看你学识和之前表现,倒是悟了不少易学道理,话应不假。”
言毕,她指尖轻弹,一缕火苗凭空而生,点燃了烟杆中的金丝草,同时从另一葫芦中取出一杆更为华丽的水烟杆,甩手一推便交予竹轩把看。
其上金边闪烁,镶嵌着不少疑似高阶的龙晶与幻玉,灵气缭绕,非比寻常,宛若仙家之物。
竹轩心中惊异,甚至不敢用手接触,因那陈婆婆性格古怪,随性做事,他便小心翼翼的凝聚灵力于双手之上,轻轻将烟感悬于空中,细细观赏。
陈婆婆见他如此谨慎,嘴角微扬,道:
“你将此杆翻转,细看那花纹之间,亭楼中央,藏有熵语文字。你若识得一字...也算数,老道我便不吝赐教,传授你凝汤炼药的几招精髓。”
竹轩眼睛眯成一缝,凝神细视,以熵语轻声念道:
“(熵语)落燕亭中双燕舞,云上刀郎引梦归。”
那字迹细小,若非陈婆婆提醒,实难察觉。
竹轩复以梧语复述,目光掠过烟杆雕刻,只见画中二女姿态曼妙,衣袂飘飘,似在遥望云巅之上的刀客身影,画面生动,寓意深远。
正当竹轩沉浸于这细腻雕刻之时,那华丽烟杆忽地绽放微光,将他心神牵引至一片古老幻境之中。
画面中,两女子深情凝望,虽无声息,却情感满溢,而那云上刀郎,更是英姿飒爽,引人遐想。
竹轩猛然回神,深吸一口气,惊叹道:
“词句下方,刻有‘燕婷’与‘雅婷’之名,应就是那画中佳人,她们心系云上刀郎。至于其中曲折,又或是另有故事,晚辈愚钝,难以揣度知晓...”
陈婆婆闻言,惊讶之余,扯下面具一角,靠于墙边吞云吐雾,周遭顿时弥漫起罗蜜花的馥郁香气,她缓声道:
“此物乃我年轻时在湄国江榆城偶得,熵语虽已生疏,但你所言人名与词句无差,确是此意。至于这宝物烟杆之名,我亦不知…”
言毕,她身形一展,将烟草与水清净,隔空将竹轩手中的宝物烟杆收入葫芦内,继而言道:
“哼,老道我非是无信之辈,这便传你几招‘涛缠术’,此术御水,可聚药材速融液汤,散可剔其杂质,留其精华。”
说罢,陈婆婆灵力涌动,将一桶桶灵汤与灵草灵药隔空送入峭汤炉中,只听“嗤嗤...呲...泼呲”之声不绝于耳,蒸腾之气自炉口喷涌而出。
片刻间,一口灵液汤球自炉中飞出,色泽与质地尚待提炼。
竹轩正看得入神,忽然!汤球如电般袭来,竹轩相距也就数十步,只闻那陈婆婆低吼一声道:
“臭小子,速速运灵力接着!”
竹轩哪还有时间回话,他稍一缩头,随后身形一展,九转龙云诀中的“云龙绕步”施展开来。
就在汤球即将被甩触墙上之际,他猛地扭头运力,隔空将汤球急停定住。
这一动作,从汤药中弄洒了几滴滚烫的汤汁。
但随即,竹轩双手平展,缓缓兜住汤球,只觉其内滚烫无比,仿佛熔浆火海,难以驾驭。
他额头冒汗,对陈婆婆道:
“前辈,此汤球竟似那火海熔江,该如何凝汤运化...?”
陈婆婆见竹轩满头大汗,表情难耐,笑道:
“这才第一步呢,就坚持不住了?跟我念‘晨露化涛,点滴成川’!”
“晨露...化涛,点滴成川!”
“声音太小,力度不够!看我手法,勿要松劲,聚力其中,将汤球压缩成丸,瞬间投入炉口,三浸火汤,四引蒸汽精华,五收五放,再添药材…”
“晨露化涛,点滴成川!!”
竹轩一声暴喝,紧随陈婆婆动作,期间汤液四溅,汗流满地。
他动作不熟,身形踉跄,却终是咬牙坚持,直至夜幕降临,终成数盆汤液,虽不甚清澈,却也勉强凑数。
陈婆婆虽面露嫌弃之色,但言语间却还带有几分赞许道:
“罢了,你接下来的几日汤药,便都在其中。用此汤瓶装好,放入葫内,接下来的几日,带去你屋那边洗。”
“多谢前辈赐教...”
竹轩以袖轻拭额上滚落的汗珠,将那醇厚如浆的汤液缓缓倾注于古雅的汤瓶之内,继而小心翼翼地封存于葫芦之中,一切妥帖后,方躬身一揖谢礼,才敢走出汤房离去。
陈婆婆似乎很少吃食,应是高修之人食欲寡淡,其饮食之习应是基本辟谷。
听闻洪爷爷曾提及,九霄大陆上虽不乏修行高人偶有口腹之欲,或是茶酒之好,但平日里,多是不以三餐为习惯。
竹轩暗想道:“这陈婆婆应早已踏入那金丹或是元婴之境,心无旁骛,唯求道法自然,那我便是独自晚食吧。”
随后,竹轩便于灶房台面,看到一精巧的大型玉箱,内置传音字条,笔迹娟秀,显然是方敏仪温婉手笔,其上细腻,内里言道:
“时弟弟,陈婆婆只在初一十五吃食,平日清口寡食,这玉箱保鲜存味,食味可纳百余日之久。你可放心吃几日治病,再行远路...”
言罢,那传音符纸光华渐敛,化作凡尘一纸。
听闻此声,竹轩心中早已暖流涌动,迟疑了一阵,他便将这褪色的符纸轻抚入葫芦深处,视若珍宝,就此留为收藏念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