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外俱是重兵,谢婉宁一时半刻也脱不开身,只能先在卫府住了下来。
只不知爹娘知道又会是怎样的担心,谢婉宁心中忧虑。
卫洵自当上了禁军都督之后就分了府,他不喜热闹,因此院中下人不多,除了每日要做的清洁洒扫外,下人们无事也不会出来闲逛,因此府中显得有些冷清。
卫洵给谢婉宁安排的临鸢阁与卫蓉所住的霜雪阁距离极近。
卫蓉从未见过自已哥哥与哪个女子亲近过,更遑论还带到了府中,因此今日一见便对谢婉宁充满了好奇,夜晚邀她一同共进晚膳后怎么也不肯让她走。
卫蓉性子单纯,心直口快,不似京中的闺阁小姐般端着规矩,谢婉宁与她处得很是自在,两个人性格很合得来,不多时就成了无话不谈的闺中密友。
“小蝶姐姐,你和我哥怎么认识的啊?”卫蓉神秘兮兮地问道,眼中透着八卦的意味。
“你说卫洵?我跟他认识呀,那都是好久之前的事了。”
“小蝶姐姐,你别吊我胃口了,快跟我说说嘛。”
谢婉宁宠溺一笑。
“好,我说。”
“那都是七年前的事了……
那时候卫洵只有十二岁,却已经名满京都,人人都说他年少有为,才十二岁就长得英俊潇洒,气度不凡,文韬武略更是同辈中的翘楚。
参加个宫宴,就迷住了不少正值芳龄的贵女。我那时爱假扮少年混进京城的纨绔堆里,虽没有你哥哥盛名,但在京中却也颇有名气。
当时也是年少气盛,心气颇高,不管在哪总有人提你哥卫洵的名字,那风头总是压过我,我心中不服,只想见见你哥到底是怎样的龙章凤姿,气度不凡。”
卫蓉听得入迷:“然后呢?”
“然后我就继续假扮纨绔,在你哥入宫伴读回府时的路上堵他。”
谢婉宁想起那时的情景,忍不住笑了。
那时谢婉宁只有十岁,还未上苍山拜师学艺,只会些府中武夫子教的粗略拳脚功夫。饶是如此,她还是凭借着聪明才智成了一众纨绔里的孩子王,唬的那些跟她同龄的纨绔少年一愣一愣的,一个个以她马首是瞻。
谢婉宁女扮男装带着几个纨绔少年堵在卫洵每日回府的必经之路上,
“大哥,卫洵过来了。”一个“跟班”李严在她耳边悄声说。
谢婉宁嘴里叼着一根草,斜睨向走在前方官道上的俊朗少年。那少年约莫比她大几岁,身量却比同龄的少年高不少,身量颀长,身姿挺拔,穿着月白色的锦袍,头发用白玉冠束着,剑眉星目,薄唇轻抿,行走间是让人移不开眼的风姿。
小小年纪就长得如此俊俏,谢婉宁心中有些妒忌。
如果他脸上鼻青脸肿的,看他还能不能像现在这般勾人,谢婉宁妒忌丛生,暗戳戳地想。
谢婉宁呸了一口,吐掉嘴边的那根草,
“兄弟们,给我上!把他打得鼻青脸肿的,看他还敢不敢抢我们的风头!”
谢婉宁发了令,几个小弟看卫洵那意气风发的俊朗模样心中早就不是滋味,摩拳擦掌地都想上前教训一下那少年,此刻听谢婉宁发了令,全部一鼓作气地往前冲。
谢婉宁手上啥也没拿紧随其后,她向来自负,仗着自已人多且又会些拳脚功夫一定能把人打趴下,于是几个人什么兵器都不带,赤手空拳地冲上前。
卫洵看着一群狠命向他扑来的几个少年,剑眉蹙了蹙,脚步微顿。
冲在最前面的跟班李严一拳就往卫洵脸上呼去,只想给他俊脸上先来点花。
卫洵脚步未挪,身子后倾,避开了那一拳。
第二个跟班李严的弟弟李度看哥哥一拳不中,决定用腿攻击,右腿向他小腹踢去。
卫洵侧身避开,右手顺势拉他右腿向地上掷去,李度右腿收不回来直往前伸,顺着力道两腿一前一后平放在地,劈叉一般,下半身钻心地疼。
后两个跟班看到这情状直接两人一起上,俱是手腿并用,往他身上狠狠招呼,却全被卫洵打翻在地。
谢婉宁看着自已的小弟全都匍匐在地心中气极,她右手紧握成拳,身子轻盈两步跃至他面前,跳至半空想踹他两脚。
卫洵侧身,赤手空拳握住她的小腿往下用力,待她落地之后扯住她手臂往怀里带,待她脊背背对自已靠上自已的胸膛后左手按上她的脖子。
“你就是他们的老大?”
卫洵低头贴至她耳边,声音低沉磁性,说不出的好听。
“我……我不……大……大侠饶命!”谢婉宁喉咙被他扣紧,人被他挟持着,大气都不敢喘。
他身上有淡淡的冷松气息,裹着微风拂来,谢婉宁嗅着那属于男子的气息,耳尖有些微红。
卫洵只觉怀中的少年身躯娇软纤瘦,身上还散发着梨花的香味,手中捏着那如天鹅般柔嫩的脖颈,身子与他紧紧相贴,心好似被人挠了一下,剑眉蹙起,捏着她的脖子不禁紧了紧。
感受到卫洵收拢的掌心,谢婉宁喉咙越发难受。
“大……大哥,你……你别……急,你先……听……我……说。”
嘴巴已说不出完整的话语。
闻言,卫洵捏着她脖子的力道松了松。
谢婉宁猛地推开他的双臂,身子蹲下,双手抱住他的大腿。
“卫……卫洵……大哥,我错了,我们都知道错了,你比我厉害,以后你就是我们的大哥!”
谢婉宁能屈能伸,知道自已和一众小弟都打不过他,干脆认怂。如果这卫洵能把他的武功教给她,对自已而言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看着抠住自已大腿死紧的双臂,卫洵心中的怒气消了大半,只是面上却依旧冰冷。
谢婉宁看他不为所动,心中有些胆怯,俏脸贴上他大腿,双臂未有丝毫松动。
“你要是不答应,那我就一直这样不放手。”
卫洵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死皮赖脸的样子。
若是继续对他动手,自已好像也不是很想看他受伤。
若是答应,自已却也不想做那一众纨绔的老大。
不过抱着他双腿的少年——好像还挺有趣的。
“放手。”
“不放!”
“放手。”
“不放!”
“……”
“我……答应你了。”
大庭广众之下过往的人群都对他们二人投来了异样的目光,卫洵脸色越来越难看,只想这少年赶紧放开他的腿。
“真的?”
谢婉宁抬头朝他投来惊喜的目光,双眼亮晶晶的,像一只讨好主人的柴犬。
卫洵心中有异样的情愫划过,耳尖微红。
“你再不放开我我就反悔。”
闻言谢婉宁赶紧松开抱着他双腿的手,起身轻拍衣襟上的灰尘。
“小弟们,快来见过我们的新大哥!”
谢婉宁向小弟们招手,李严几人摸着受伤的腿脚缓缓走过来。
“不要他们。”卫洵冷冷开口。
“啊?”
谢婉宁疑惑。
“我说,我不做他们的大哥。”卫洵强调了一句。
“啊?你刚刚明明答应我的!”谢婉宁瞪着他,没想到这人看起来芝兰玉树,竟然还会出尔反尔。
“我只做你一个人的大哥。”落下话,卫洵转身便走,空留下目瞪口呆的几人。
谢婉宁愣了半晌,不知道为何只做她一个人的大哥。
“卫……卫洵!”
谢婉宁在他身后大喊,那人却没再回头。
看着那几个失望的小弟,谢婉宁赶紧安抚道:
“你们不要气馁,我以后还会继续罩着你们,放心吧!”
“小蝶姐姐儿时这么有趣啊?”听着她说与卫洵的初见,卫蓉忍不住咯咯地笑。
“那都是小时候的事了。”
谢婉宁有些脸红,那时的她用泼猴来形容都不为过。
“那小蝶姐姐你如今是住在谁家府上呢?”卫蓉心想只怕那时哥哥就已经对小蝶姐姐有意了,只是还不知道这小蝶姐姐到底是谁。
卫蓉只觉小蝶这个名字不像是京中名门闺秀的小姐,更像是官宦人家丫鬟的名字,因此这意思其实是在问她是谁家府上的丫鬟。
卫蓉从小就被卫洵保护得极好,因此心思单纯,性格直爽,不像世家小姐一般有那么多的弯弯绕绕,她心里想啥就直接说出来,虽然直白,但也多了几分可爱。
只是听到这话一向能言善辩的谢婉宁噎住了,她还真没想过小蝶这名字应该会是在谁家府上当丫鬟。
“我是在……是在……”
“她不是丫鬟。”一道清冷的声音响起,卫洵走了过来。
“蓉儿,你先出去,哥哥有事要同她商量。”
卫蓉诧异地看着他,好奇与小蝶姐姐商量什么事情是她不能听到的,忽然想起初见小蝶姐姐时看到她与哥哥的情状,了然于心。
“好。”捂着笑跑开了。
瞅着卫蓉那一脸笑意谢婉宁不由得也有些羞赧。
聪明如她,又怎么会不知道她在笑啥。
“你这样你妹妹会误会的。”
谢婉宁红着脸提醒道
“误会就误会吧。”
“况且。”卫洵双眼含笑,身子前倾。
“你怎么知道她想的就一定不是真的呢?”
看着他的脸,谢婉宁不由得面红耳赤,心怦怦直跳,别开脸,不敢看他的眼睛。
“我……你找我是有什么事吗?”谢婉宁赶忙找了话题来说。
“门外守卫森严,你暂时先住在这里,我已经把奏折上呈给陛下了,陛下那正在想办法让裴衡撤兵。”卫洵恢复淡漠,一脸正色道。
“陛下可知是因何事?”
“我只说了裴衡以寻刺客为名带兵围了尉迟府,这刺客与我相识颇深,捉到后恐牵连甚广,因此不能交出,并未说是你。”瞧出她心中所想,卫洵直截了当。
闻言谢婉宁松了一口气,她不希望自已的大名传到陛下的耳朵里,若是陛下都知道了,那就真的是闯祸了。
“谢谢你卫洵。”谢婉宁心中感激,“谢谢你为我保密。”
“这件事我爹娘还不知道。”
“但是今日我被裴衡追杀的事情春桃应该已经告诉他们了,现在不知道在府里有多么焦头烂额,我只希望他们不要轻举妄动,只在家中等我平安归来就好,我会想办法保全好自已,希望他们不要为我担心。”
“别担心了,我会想办法替你跟你爹娘报平安的。”
“只是当下我们要尽快想好出府的办法,这样才不至于很被动。”
“出府的方法……”谢婉宁喃喃道。
卫府虽然被围得水泄不通,但也不是丝毫没有出去的可能,裴衡的目标只有她,因此卫洵出府上朝门外府兵不会多加阻挠,但是其余人要出府需要经过门外府兵各项查验,确保不是可疑人才能出府,就算是卫蓉,自那日进府后也再没能出去过。
除了卫洵和几个副将可以出入,就只有每日往府里送菜的王大伯和出府扔废弃的李大娘可以进出府邸了,难道要从他二人身上想办法?
心中已有盘算。
住在卫府的第八日。
王大伯又用牛车拉了一车新鲜的菜蔬从卫府后门进府,守在后门的府兵一筐筐检查确定没有可疑的人员藏匿后这才放行。
进了卫府后厨,自有两个小厮前来帮忙卸货。
“王大伯,今天这么早就过来了啊,您老人家真是辛苦。”一个小厮说道。
“将军人好,只买我老头子种的菜,靠着给将军府卖菜养活了我们一家老小,我自然要好好回报将军。”
摸了摸自已刚从地里摘的青翠欲滴的菠菜。
“这些菜都是今天一早我刚采摘下来的,还新鲜呢,你马上拿来给将军做菜,将军就能吃上最好吃的菜。”老人脸上都是和蔼的笑。
在他们说话的空档,一个身影速度极快地窜向牛车。
卸完了货,王大伯抬起牛车就往卫府后门走,只觉这牛车比平日还要费力些,走到了后门,依然是两个府兵一筐筐地检查牛车,菜筐已空,一眼就能看到里面有没有人,因此府兵只每个筐都看一眼,确定没有异样后就放了行。
出了卫府后王大伯一直往南行了数里,直到回到了家中,他把牛车放到院外,自已走向里屋去。
此时此刻谢婉宁才从牛车底部爬了出来,只有确保王大伯出府身后没有影子,她才能坦然出来。不然平白无故地会连累这个老伯,在牛车上置了一锭金子,谢婉宁离开了王大伯的家。
这一路她不敢再大大咧咧,身上套着小厮的衣服,一路悄声轻掠回到了谢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