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会,华珍回过神来,支吾道:“要不……”
要不我们就让幻尊带走她吧。
谁知才出声,那幻尊像被惊醒一般,雾青的蜃气骤然炸开淹没身形,转眼两人就在他们眼前消失了。
果然皮肤白脸红就是明显。原来幻尊害羞起来也和那群小年轻们一样嘛。华珍回想阮霖生离开前的模样,忍不住好笑,转头准备跟宋青湖调侃几句,却见她板着脸,开始疯狂往身上贴神行符,才眨眼的功夫就如离弦的箭一般往月宫的方向飞去。
“诶诶,你去干嘛?”华珍大惊,心道之前到底谁说这宋青湖是光弘座下最成熟稳重的弟子的?如此急躁都能称之稳重,光弘座下都是些什么弟子啊。
身旁又一个身影飞去,华珍见八归追过去,无奈道:“一个个真是的。”
毕竟是亲妹妹被带走,宋青湖担心也是正常,她没有多说什么。虽然幻尊不怎么近人情,月宫宫主东君却很会做人,她并不担心两人。
“我们就这么算了?”广宿有些摸不着头脑。
“还能怎样?人家郎有情妾有意的。”联枝不高兴道,还以为什么宵小之辈,结果大半夜起来追了一对野鸳鸯。“平白浪费我一堆神行符。”
“那可不能就这么算了。”华珍打了个呵欠,掏出手中的瓶子,“这次终于把幻尊的蜃气搞到手了。你们今晚随我把宗门大阵调整一下,幻尊都快把净明宗当做自已的后花园了。”
“虽说幻尊只能在大阵边界徘徊,终究是个隐患。”她叹了口气,“如今灵界香道泛滥,修毒炼蛊,吟诗作画,入道途径千奇百怪,万一有什么人也用什么毒气,香味闯进宗门就不好了。改日让掌门师兄再找几位阵法宗师重置宗门大阵才行。”
“唉,行吧行吧,赶紧弄完赶紧回去。”联枝无奈道。
青溪并不傻,亲下去瞬间那温热的触感已经让她意识到不对,身体意识开始复苏,将搂着她的手臂结实触感,与隔着衣衫也能感受到温热一齐传入脑海。
她浑身僵硬地被人放下,哪怕脚踏实地,她还是感觉身体发虚。
想到自已刚才做了什么,她的脸颊滚烫,勉力自然道:“抱、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嗯。”阮霖生回想自已刚才在那群净明宗的人面前的失态,恹恹地垂眼,已经不想说什么了。
脸颊的余温还在,他把自已包裹幻雾之中,一双眼睛透过雾气仔细打量眼前的人。
察觉到她身体没什么大碍,勉强满意点了点头。
“这……这里是什么地方。”晚风拂过,青溪忍不住拢了拢衣襟,迟疑问道。吹拂的风送来几缕酒香,混杂零星的水汽与花香,是与小如山完全不同的气息。
“月宫。”
阮霖生看到青溪的动作,忍不住皱眉,心道不是已经有灵根了吗,怎么她还是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呢?
虽然他总在心里说那段时间的回忆不值一提,但其实两人相处的每个细节他都记得清清楚楚。
我现在是幻尊,可不会帮你拿毯子披上。他心想着,指尖不由轻抬,一缕薄雾轻轻落在少女肩上。
身体忽然暖起来的青溪忍不住微笑,凭感觉朝阮霖生的方向望去:“霖生,谢谢你。”
对于这有个亲密的称呼,阮霖生有些不适,但也没说什么:“既然我已经将你带来月宫,便不会不管你,你可以在月宫安心修炼,修炼资源不会亏待你。”
青溪看不到他的脸,只觉得他的声音很冷漠。
恢复记忆的阮霖生声音多了几分疏冷,与他微哑的声音混合,有种拒人千里的意味。
青溪对他的印象还停留在竹屋时,他对她耐心的教导,那时的他声音轻柔,偶尔含着笑。
平时她会碎碎念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他则坐在竹榻上,瞧着在修炼,其实在安静听她的话,偶尔也说几句,与她零碎地聊会天。
给人的感觉十分温柔,让她控制不住倾心。
等了这么久的再遇,竟是这样的一番景象,她莫名地有些委屈,而且疑惑:“可是我为什么要来月宫呢?我想回宗门。”
“为什么?”阮霖生不解,看到青溪的眼睛望着他,却不聚焦,很快反应过来严肃道:“你的眼睛怎么了?”
“暂时看不到了。”
青溪摸摸眼睛,想到什么,从袖中取出白纱给自已系上。眼前的人形堪称耀眼,青溪刚系上就感觉要被闪瞎,连忙把见雾扯下来。
阮霖生:“……”
青溪轻咳一声,若无其事道:“江长老说塑身的时候出了些问题,修为提升后会恢复的。”
听到青溪的解释,阮霖生的眉头还是没有松开,而是径直伸手探少女的脉,冰凉的指尖搭上手腕,青溪的背脊莫名一麻,欲盖弥彰地轻咳了一声。
阮霖生眉头拧起:“五灵根,你一个人修炼到什么时候才能恢复眼睛?——你刚刚怎么咳了一下,不会又着凉了吧?”
“我也不知道。”青溪尴尬道,“应该没有着凉,就是有点口干,嗯,口干。”
“啧。”阮霖生不耐。
失忆前的阮霖生脾气极好,从来不会有这种不耐烦的语气,正当青溪觉得忐忑时,感觉这个人一阵恍惚,再回神时好像到了室内。
她莫名其妙坐在椅子上,手里被塞了一杯茶。
“喝完了跟我说一声。”
依旧是不耐的语气,但青溪从中感觉到以往熟悉的温柔。
她抿嘴轻轻笑道:“好。”
看到青溪乖巧喝水的模样,他不禁又有些担心她回去后没人照顾。
“你别回去了。回宗门宋青湖能给你多少资源?如果在月宫,我可以让你更快突破。”他肯定道。
青溪想反驳她不看重这些,不知为何没有说出口,她犹豫片刻还是选择了沉默。
“嗯?有人来了。”阮霖生丢下这句话便离开,徒留青溪一人在殿内沉思。
良久,她轻轻叹了口气。
阮霖生一出殿外,便见一名乔堂的管事候在阶下,小心道:“少宫主,宫外有一位净明宗的弟子说要找您。”
阮霖生视线从他身上漠然扫过,随雾消失在殿门。
月宫外是一片柳堤,依着湖畔。淡青的雾色显现,阮霖生出现在宫门前。
“青溪呢?”看到阮霖生一人出现,宋青湖警惕道。
“幻尊可是要将青溪留在月宫?我认为她或许更想和血脉相连的姐姐在一起。”八归走到宋青湖旁边,着重强调“血脉相连”四字,又道:“幻尊尽管放心,青湖住在戒备森严的内门,我们准备将青溪接到身边亲自照料,青湖是炼器师,有什么法宝也会给青溪,保护她安全。”
“是么?”阮霖生不置可否,“那你们能给她多少资源让她尽快突破境界呢?”
未等八归说话,宋青湖便皱眉:“以丹药堆积的修为怎比得上自已修炼所得?”
阮霖生已觉索然无味,他很烦与人打交道,近日能耐下性子说这么多话已经很难得了。
眼前女子身上气泽深蓝中微微泛红,代表她正陷入焦虑担忧。
他淡淡道:“你是光弘的亲传,平日要帮他处理事务,还要炼器,你有多少时间照顾她?净明宗资源都是固定的,你能有多少修炼资源给她?净明宗又能给多少给她?她如今看不见,你难道要让她一个人独自外出来往各峰学习?”
一声声质问让宋青湖哑口无言,听到这句她反驳道:“我自然不会。”
“那你是亲自接送她?还是每日托其他弟子照顾她?”阮霖生漫不经心反问道。
“……不行吗?”宋青湖小声道。她确实想过托些弟子照顾青溪,被他这么一点,不知怎的有些心虚。她明白这样不是个办法,青溪也不会喜欢。
阮霖生懒得再说下去,“她在我这里,我能保证她享有最好的修炼资源,有专门的人照顾,我也会亲自教导她。”
他嗤笑:“不管如何都会比在净明宗好。”
这下连八归也说不出什么。若非青溪是宋青湖的妹妹,只一个五灵根怕是连净明宗外门都进不了,更别说有什么好的资源。
“替我转告青溪,我会帮她给何长老解释的。”宋青湖哑口无言,沉默良久对阮霖生道,“希望你好好待她。”
“那是自然。”阮霖生道,很快便消失了。
宋青湖还站在原地,表情忡怔,叹息道:“我知道青溪向来是个有主意的,带她来灵界这段时间我们相处的时间也不多。也不知怎的,她竟然和幻尊有了一段情缘。只是那幻尊如此倨傲冷漠,她在月宫怕是要受不少委屈。”
八归心想过得好不好另说,幻尊的情意怕是要存疑。只是他不想让宋青湖再次陷入担忧,便宽慰道:“不必担心,我看幻尊是个言出必行的,他如此地位也没必要欺骗我们什么,要是青溪将来过得不好,我们再把她接回来便是。”
听到这话,宋青湖的脸色果然好了许多。
阮霖生回来时,青溪正站在他寝宫的书架旁,指尖犹疑轻触架子上的玉简。
他将宋青湖的话转告青溪,少女听后沉默片刻后道:“这样吗……”
青溪知道自已留在净明宗的话,对宋青湖其实就是个累赘,她需要更多地操心自已,她的五灵根与眼睛也会成为她与弟子相处的障碍。
其实当时阮霖生多说几句,她就会答应留下。现在结果殊途同归,但她还是她有种被抛弃的感觉。
甚至有些埋怨地想:她都没怎么接触过阮霖生怎么就相信他的话了呢?万一他言而无信对她不好怎么办。万一他在骗人呢?
青溪知道阮霖生是个好人,但仅限于对失忆前的了解。将心比心,如果换做宋青湖被带走,她是绝不敢轻信旁人的话,一定要亲眼见过一面说过话才放心的。
殿内明珠柔光照耀,他在少女身上看不见代表情绪的雾,却能能清楚看到少女紧抿的唇,向下的嘴角。
“你不高兴吗?”他问道。
青溪点头,从他直白的问话中感到一分熟悉,如从前一般从心回道:“其实在月宫也很好,只是姐姐这样轻易就离开了,我有点难过。”
“有什么好难过的,你们不也才相处几个月而已吗?”阮霖生道。
青溪抿唇,恍然:“也是。”
她又不说话了。
这样的安静中,阮霖生觉得不自在。他讨厌看到每个人身上乱七八糟的情绪,避人许久,本就不善与人聊天。记忆中她总是兴致勃勃,他不论说什么她都能顺利聊下去,可今晚好几次,他们的谈话陷入僵局。
而且他也能看出,青溪现在没有心情和他说话。
他的心莫名不舒服,明明她之前对自已很欢喜,刚刚还……现在却这么冷淡。
果然人心易变,情爱无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