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溪睁开眼的时候,还以为自已在梦中,整个人轻飘飘的,像漂浮在黑暗中的幽灵。
守在床前的人反应很快,握住她的手关切道:“青溪,你感觉怎么样?”
“姐姐?”想到阮霖生,青溪先是一惊,而后冷静下来问道:“天黑了,怎么不亮灯呢?”
脸上似乎有风拂过,然后她听到宋青湖迟疑的声音:“青溪,你现在还觉得暗吗?”
“嗯。”她意识到刚刚的“风”是宋青湖试探的手,沉默片刻后道:“我好像看不见了。”
宋青湖忽然把她紧紧抱在怀里:“没关系,会好的。”
一位女子的声音插了进来:“以后有的是时间给你们表演姐妹情深,让我看看她的情况。”
一双温暖的手搭在她手腕,青溪听到她啧了一声:“天心珠能把凡人都洗成天灵根,用在你身上真是暴殄天物。”她语气嫌弃,“你居然还瞎了眼睛。”
“江长老?”闻到熟悉的甘草香青溪忍不住喊了一声,随后惊疑道,“天心珠不是宗门的镇宗之宝吗?怎么会到我身上。”
不知想到什么,她的声音忽然顿住。
“看来你想到原因了。”江月曼道:“真没看出来,那幻尊居然舍得把天心珠给你,你能活下来真的要给他磕一个。”
青溪来宗门的时候,是要先去一趟外门上课,了解宗门规章。在净明宗这样的大宗门,即使是外门灵气浓度也十分高,她进入不到半个时辰就晕过去了,当时江月曼刚好在执事峰,便给她看了一下,直接惊为天人。
“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有人与灵气如此不相容,好像和灵气有仇一样。”江月曼感慨,“天心珠属性温和,又是先天灵宝,若是其他灵物,恐怕神仙来了也是回天乏术。”
“……幻尊?”
“哦?原来你还不知道吗?亏你还跟他待这么久,不上报宗门,你姐姐可是费了许多心力才不让你免受责罚。”
青溪被宋青湖握住的手指不禁收紧,呐呐道:“姐姐,对不起。”
“没关系,你没事就好。”宋青湖摇头宽慰道。
江月曼叮嘱道:“你的身体瞧着没什么问题,眼睛应是重塑身体的失误,等修为变高后会慢慢恢复。”
说完她又忍不住道:“若非亲眼所见,谁敢相信如此简陋的条件下都能完成塑身。谁不是准备个十年八年,在灵气丰盈之地小心操作,非渡劫修士都不敢轻易动手。”
“我可以修炼了?”青溪垂死病中惊坐起。
“虽说是五灵根这样的废灵根,但你确实可以修炼了。”江月曼随口道,起身准备离开。
“我先走了。明天还会来一趟看看情况。”
江月曼一走,青溪拉住宋青湖:“姐姐,五灵根最多能修炼到什么阶段?”
“灵根只是一个因素,但以五灵根修炼飞升也不是不可能,千年前就出现过这样的人物。”宋青溪宽慰道。
青溪无奈,“我不是这个意思,毕竟修仙再如何也比凡人寿命长,哪怕只是两百年,也是我赚了。”
“没有这么低,即使是悟性平平,五灵根也能修炼到神动期,有四百年寿命,如若悟性再高些到了元婴期便有六百年。”
青溪震惊。
能活这么久,怎么看都是自已大赚特赚啊!
她不由想到阮霖生,想来他也恢复记忆离开了吧,不知道以后还会不会有机会再见。
“你和幻尊……”宋青湖欲言又止,见青溪似乎有些神伤,便改口道:“你们之间的事我也不了解,但他与你有恩,便也是我的恩人。”
“我知道。”青溪低声道。
两人闲语几句,宋青湖看青溪身体不好,想要找些人来照顾她,被青溪拒绝了。
青溪拿出见雾,对宋青湖道:“我有它,戴上后与平日生活也没有什么差别。”
“当初炼制的时候没想到会有用上的一天。”宋青湖叹气,“连名字也没有取。”
“它现在叫见雾。”
“见雾?原来你给它取了名字吗?挺好听的。”
“……嗯。”
看青溪没什么心情说话,宋青湖没有过多打扰,准备明日再来看望她。
室内再度恢复安静,青溪闭上眼睛。
来到灵界后无时无刻的沉重感消失,原本只有嗅觉敏感的她其他知觉也变得敏锐,仿佛能听到远处林间树叶与风摩挲的轻响。她的枕头常有一股淡淡的安神香的气味,此刻枕下的味道却很洁净。
宋青湖不知道她换了睡觉的地方,她现在躺的地方是之前阮霖生的床。
青溪幽幽叹气,本以为自已会失眠,没想到一觉睡到了天亮。
梦中她再次来到山顶,举目红日高悬,她于温暖曦光中安然沉眠。
“怎么可能,才一晚上你就闻道期了?”江玉曼震惊的声音把她吵醒。
青溪睁开眼睛,茫然道:“发生什么事了?”
“你昨天做了什么?如实跟我说。”江玉曼严肃道。
“啊?我就是睡了一觉。”青溪回想一下,“饭都没吃。”说着她摸摸肚子,“好像不是很饿。”
江玉曼表情复杂:“你辟谷了。”
“啊?”青溪震惊,“什么时候的事?”
“我哪知道。”江玉曼道,“昨天你姐真没给你吃什么?”
青溪无奈:“真没有,这种事我有什么好骗你的?”
下一刻,四周的灵气朝她蜂拥而来,青溪当着江玉曼的面突破开光初期。
青溪:“……”
江玉曼不信邪摸了摸青溪的脉:“是五灵根没错啊,难不成是什么特殊体质。”
她半开玩笑道:“若不是灵界同时只会存在一个琉璃无垢魂体,我都快怀疑你也是了。”
琉璃无垢魂体?这又是什么设定。
“万一呢?”她随口道。
“怎么可能。”江玉曼好笑,“我就帮你测测看吧。”
江玉曼握住青溪的一根手指,用银针从她指尖取了一滴血,滴在一个镜子状的法器上,镜面如水生波澜,涟漪一圈圈荡漾开,江玉曼忍不住屏息。
这次的结果比往常要慢很多,镜面动静越发激烈,最后竟翻滚如沸。江玉曼的脸色也从惊异变得凝重起来。
感受到身边甘草香变得滞涩,青溪脸上不由露出几分不安:“江长老,结果有什么问题吗?”
她心想,不会是什么非常糟糕的体质吧。
“……怎么可能!”江玉曼的表情惊疑不定:“难怪你只是五灵根,不对,你居然能活下来。那幻尊竟如此厉害,能在天道之下保住你的性命。”
她忽然伸出手捧住青溪的脸,仔细端详。疑惑道:“难不成他是色令智昏了?”
“什么色令智昏?”一道儒雅的中年男子声音自门外传来。
江玉曼翻了个白眼,“这次不是说你。”
“那是说谁?难不成是说我新收的小徒弟?”和怀谦没有踏进房间,站在离门口不远的地方便停了下来。他身后的宋青湖则直接来到青溪床前坐下。
何怀谦是净明宗的药理长老,平日喜欢侍弄灵植,吟诗作画。得知青溪能修炼之后,宋青湖与她介绍了宗门里的长老,想为她找一位师父。青溪对这位何长老很有好感,宋青湖便私下找何怀谦说了收徒的事,何怀谦今日便是来看一眼青溪的情况。
“你什么时候收的徒?”江玉曼纳闷。
“就刚才。”何怀谦拂须道,“我见青溪观之可亲,是位好姑娘。”
“又来了。”江玉曼无语,“我看你就是瞧她好看。”
“非也。”和怀谦摇头道,“相面可是一门大学问。”
他稍走近一些,站在门外对青溪道:“我是碧云峰的药理长老何怀谦,虽不是什么厉害人物,日常修行教导还是可以的。你姐姐给我看过你的画,在下自认画技不错,也能与你交流一二,你愿意入我门下吗?”
听到后半句,青溪不由面露惊喜,但一想到自已现在的状况,她迟疑道:“我现在的眼睛……”
“有什么关系,总会好的。”何怀谦不以为意道。
被他轻松的态度感染,青溪露出这两天来的第一个笑容,喊道:“师父。”
“哈哈哈。”和怀谦笑道,“乖徒儿。过几日你身体好些,我带你认认你师兄师姐们,他们的脾气都很不错。”
青溪应是。
青溪这几日需要静养,和怀谦江玉曼两人没有过多打扰,宋青湖作为大师姐也需要为师父分担事务,很快竹屋里又只有她一个人了。
她从枕下摸出江玉曼离开前的留的纸鹤,轻轻一点,江玉曼的声音便从里面传出:“丫头,你身负无垢魂体的事在修为不足灵虚期前,千万不要透露给别人,包括你姐姐。人心不足,未成长起来前,你收到的嫉恨必将大于羡慕。”
“这个体质能让你免受心魔困扰,拥有超越常人的悟性,甚至能轻易察觉别人内心。”江玉曼幽幽叹气,“没有人愿意被人时刻察觉情绪想法,据我所知每一个无垢魂体都是孤家寡人。如果你想有正常的生活,最好不要让任何人知道你的体质,我也会帮你保密。”
“……我知道了。”青溪道。
她坐在床上沉默许久,才从储物袋中取出见雾戴上,透过白纱看到屋子里家具隐约的轮廓。扶墙走到屋外,所有家具都淹没在黑暗中,浮现一点模糊的暗淡的轮廓。唯有窗台的那盆小金桔微微发着光,连带底下的花盆也十分明亮。
青溪走过去,轻轻触碰花盆,就着记忆找到水壶,小心给窗台的植物浇水。
竹屋很安静,只有她一人的呼吸声。
月宫。
阮霖生向自已寝宫走去,他本是外出寻找突破之法,不料遇上无妄之灾。重伤失忆,在净明宗待了好几个月。
因过度使用灵力,他的脸色苍白,气息紊乱。随着男人的行走,来往的人纷纷垂下眼避让。
几位侍女从他身旁走过,诚惶诚恐行礼,身上浮现淡紫色的烟雾,代表对他的畏惧与排斥。
视线里的景物逐渐变得冷清,属于他寝宫的范围几乎没有服侍的人,都是一些灵石驱动的傀儡,数量也很少。
他走进寝宫时,天色已经很晚了,薄薄暮色从窗外照进。偌大的宫殿正中摆着一张黄色玉石做成的床,两侧摆满架子,一边是修炼要用的玉简书籍,另一边的架子上则是各色宝石,一张巨大的桌子,上面刻着繁复阵纹,左上角整齐陈列着大小工具。
他走到床前坐下,脊背微微靠着床柱。直到此时,他的眉宇间才露出几分明显的疲惫。
从他的角度能看到窗外高大的乔木,碧绿的叶被夕阳染得昏黄。
这个时候该吃夕食了,他指尖动了动准备起身,但很快又反应过来自已已经辟谷了。
混乱的记忆被理顺,失忆时的记忆又变得清晰起来,美好的像是一场幻梦。
不知道她现在如何了。他仰望前方的树,想招一片叶子,随后想起自已还有一根短笛,于是从储物戒拿了出来。
拿出短笛的时候,他怔了一瞬。丹红的笛身,莹润精致,尾端刻着小小两个字,溪云。
是青溪给自已取的号。
“静女其娈,贻我彤管。”
短笛在他指尖转了一圈,又被收回去。阮霖生取出玉轮丹,开始调理自已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