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休息一个午后,渡厄差不多把吞噬的蛊虫消化完毕。
邝羽待在竹楼里,感觉有些无聊,他漫不经心把玩着手中亮蓝色的蛊虫,这只冥君蛊外表看起来像一个怪异的骷髅头,从本该是“脖子”的地方长出细密的触须在少年干净修长的手指间游走。
如肮脏之物落在洁白玉面,瞧着便让人觉得不适。
邝羽却没半点反应,有一下没一下地逗弄着一旁跃跃欲试想吞下蛊虫的度厄花。
过几天就是继位仪式,明明是自已期待已久的事,他却有些提不起劲。
精心准备的一切还没开始就结束了,邝弘方死得不明不白,背后还有一群老鼠盯着邝氏。
急症?
邝羽嘴角浮现一丝冷笑,傻子才信。
什么急症连医术最好的祖氏都看不出来,明显是有人专门针对邝氏制作的毒药……亦或是蛊。
他父母的死或许是意外,但他大哥邝博的死绝对和邝弘方逃不开干系!
不过与虎谋皮,费尽心思夺来的位置,那蠢狗没坐多久就死了。
除了他的党羽之外,整个邝氏没有一个人因为他的死而感到难过。
天知道他在翻看新的族规时,忍得多难才没有笑出声,这蠢货做得比他还狠。
不敬族长这种罪名都能被他搞出来,居然还没有人反对。
多亏了那群迂腐守旧的长老,要是像柯氏那种连继承人都搞得像炼蛊一样的选拔方式,他要当族长就麻烦多了。
不过邝羽转念一想,要真是这样,其实他解决邝弘方的方式或许会更简单。
在竹屋又呆了一会,邝羽终于忍不住起身出门走走,不知不觉又往山中走去。
竹楼倚凭的群山背后,有一个秘密的山洞,是邝氏历任族长的安息之地。
邝羽径直走进墓洞,从一座座墓碑前穿行走过,在一座墓碑前停下了脚步。
“没想到吧,大哥,我马上就要成为族长了。”
他幽幽叹了口气,将自已的背轻轻靠在石碑上,倚坐在坟墓前。
少年的面容平静,望着虚空的一点,不知道在想什么。
一只微红的蚂蚁从墓碑后跑出来,从他衣摆爬过。
邝羽死死地盯着那只蚂蚁,牙关紧咬,气极而笑。
怎么敢,这些人怎么敢这样做!
每一任族长的尸体会用特殊的草药浸泡七天七夜而后下葬,任何虫蚁都无法侵蚀。
这些人居然连这一步都没有做好!
以少年为中心绽放无数艳红的花朵,如黑暗中熊熊燃烧的烈火,暴烈景象下的邝羽却忽然冷静下来,他察觉到不对劲。
他为躲避邝弘方的谋害离开南彝前,偷偷参加过邝博葬礼前的仪式,亲眼看着邝氏的族人将邝博的尸体放入那浓绿的液体中浸泡。
池中液体的气味和色泽也与浸尸的贺兰液完全一致。
就算那些人做事不上心,没有浸泡足够的时间,也绝不可能在仅仅几年后就引来虫蚁。
除非……!
他身上盘旋呼吸的触须猛地爆发出来,渡厄的根茎如同利箭一般深深地钻入泥土之中。伴随着一阵剧烈的翻滚,整块土地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掀翻开来。
他紧咬着牙关,心中的恨意如决堤的洪水般汹涌澎湃,当他看到空空如也的棺椁时,这种恨意更是达到了顶点。
邝羽的面部表情微微扭曲,他从牙缝中挤出两个字:“很好。”
他冲到最新的那座坟前,不顾邝氏墓穴的禁制,将里面的土地暴力掀开,挖出棺椁里的尸体,将其寸寸碾碎。
巨大的反噬压在他身上,全身上下皮肤无一完好,如皲裂的瓷器,摇摇欲碎,大量的鲜血从他身上涌出,全身的好像是要开裂了一般。
在不到几息的时间里面,这种痛楚的感觉全部都传到邝羽的浑身上下,即便在这样地狱般的痛苦中,看到仇人尸体在自已手中化为湮粉时,他竟还能笑出声来。
或许被挖坟的是旁支,又或者顾忌邝羽族长的身份,禁制并没有发挥全部的实力,警告一番就平息下去。
邝羽轻轻的哼了一声,全身上下的刺痛感瞬间消失,他脱力地倒在自已的血泊中,静静等待力气回复。
离开前,准备把垃圾丢到山底的时候,邝羽似乎想到什么,取出容器将尸粉放进去,有些嫌恶地丢进储物袋中。
青溪躺在床上,窗边挂着赵明知带回来的解毒囊,上面绣着小小的葫芦艾叶,是花家的标志。
花家的解毒香囊确实有用,不过青溪还是失眠了。
她余光望向不远处薄薄的木门,背后就是阮霖生的房间,五感灵敏的她几乎能听到他此刻的呼吸声,深深浅浅,仿佛就在耳边。
第二天一早,青溪没睡好,阮霖生看起来也不大精神的模样。
赵明知一过来就看到两人如出一辙的恹恹表情,吓了一跳道:“你们屋子也进虫子了?”
“没有。”青溪摇头,看向赵明知问道:“明道呢?”
“昨晚屋子里掉了只虫子,她吓到了,天亮才睡着。”赵明知掩嘴,小小打了个呵欠。
初来南彝,大家好像都有些水土不服。
青溪有些好笑:“辛苦明道了。”
阮霖生瞥了一眼青溪,随口道:“待会我给你们房间放个阵法,晚上就不会有虫子了。”
“阵法也能防虫?”姗姗来迟的赵明道把拽着的裙摆放下,表情惊奇地看过来。
阮霖生语气平平:“不防虫,防人。”
赵明道过了一会才反应过来,生气道:“我就说,花家的驱虫香怎么可能不管用。”
“气死我了,肯定是邝苗干的!”
这个邝族的青年对他们这些彝外的人很讨厌,昨天和赵明道发生了一些争执,被她骂得很惨,后来才知道邝苗似乎是某个邝氏大长老的孙子,父亲还在邝氏很有声望,赵明道事后拉着赵明知的手絮絮叨叨担心了很久。
但是到今天也没遇到邝苗的报复。
“你们今天还去街上吗?”青溪问道。
赵明知打算和妹妹去浣花城卖艺打探消息。
对,卖艺。
据她们所说,昨日在花家香坊前购买驱虫香时,偶遇一位大娘在街头卖艺。她吹奏的笛子造型很奇特,旋律也是她们从来没听过的。
“我们当时还取出琵琶和她合奏了一曲,走的时候大娘还舍不得我们,问我们下次什么时候过来。”赵明道笑道。
赵明知心想:她们合奏的时候那大娘得到的打赏比之前多了不少,换谁都舍不得。
这场临时起意的合奏显然让赵明道感到无比愉悦和满足,赵明知不打算戳算那位卖艺娘子的心思。
“在市井之中打探消息确实便利。昨日我们弹奏之时听到有人提及城门蛊虫之事,但很快就被同伴叫住了,未能完全听清,因此我打算和妹妹一边通过卖艺,进一步了解情况。”
毕竟南彝对于他们来说尚属陌生领域,无论如何打探消息,都远不及亲身实地观察来得有效。
她们刚来的时候,城门的景象真的有点吓人,到处都是被虫子咬伤的行商和南彝族人。
这些蛊虫都带有蛊毒,哪怕救治及时,还是有人在这场意外中丧命。
这个场面对害怕虫子的赵明道更是巨大冲击。她去邝氏的路上,全程几乎没睁开过眼睛。
青溪点点头,对赵明知姐妹道:“那我和霖生去周围探测一下浊气的浓度。”
一般有浊域存在的地方周围会含少量浊气,可以通过观测空气浊气含量推算距离浊域的距离。
净明宗根据他们任务派发的浊气探测仪每一次使用前要经过调试,因此青溪和阮霖生出门的时候比赵明知姐妹要晚一点。
浣花城街道上车水马龙,人声鼎沸,一片热闹繁华的景象。
街道两旁的建筑大多采用木质结构,墙面上爬满绿植,绽放着五颜六色的花朵,其中尤以红色居多,很有异域风情。
青溪和阮霖生两人的衣着打扮与这里的人格格不入,特别是阮霖生那出众的容貌,实在引人注目,引得许多人纷纷侧目,甚至将道路都围得水泄不通。
阮霖生:……
“这些人怎么这么无聊。”
青溪看着他那张脸,很能理解行人的感受,即便是成为道侣之后,她有时看到阮霖生这张脸还会忍不住愣神。
好在路上的人虽然围观,倒也没做什么,只是前进变得异常艰难。
不知道从哪伸出一双手,把他们拉过去。
青溪一惊,因为这里气息混杂,加上手的主人不带恶意,等青溪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和阮霖生站在一家成衣店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