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萧？你怎么没去上体育课？”
思路被打断，欧阳萧略微有些不悦的抬起头，一个短头发的女生正抱着一摞作业从教室外走了进来。
“我请假了。”
女生眨眨眼：“这样啊，那你下次记得和我说一声，老师上课会数人数的。你还不认识我吧，我叫林凌，是这班的班长，你有什么问题尽管找我就好了。”
林凌？
欧阳萧这才重新开始观察这个女生，齐肩的短发，薄薄的刘海。女孩很瘦，挽起的校服衣袖下露出了她纤细白皙的小臂。
这就是高欢的小女朋友？
“好。”欧阳萧点点头。
随后林凌便开始发作业，经过高欢这里的时候，她宽大的校服衣摆无意间扫掉了桌边的笔，林凌低头捡笔的一瞬间，欧阳萧敏锐地瞥到她后脖颈处偏下的地方似乎有一片黑色的图案。
是纹身吗？欧阳萧一皱眉。
林凌起身，猝不其防地对上了欧阳萧的目光，她盯着他看了一会，并没有将目光收回去：“那个……”
“怎么了？”
“高欢他……虽然有点混，但是人挺好的，你和他做同桌的话，不用怕。”
“哦，没事。”
见欧阳萧又低下了头，林凌也没说什么，放下作业走出去了。
如果是纹身的话，欧阳萧觉得那个图案似乎有些像月季。
可是这个看起来乖巧的女生为什么要纹身呢？
欧阳萧摇摇头，总觉得有一种奇妙的违和感。
算了，反正博文也算不上什么好学校，大概这种情况很常见吧，是纹身贴也说不准。
欧阳萧觉得自已想得太多，是时候该好好放松一下了。
明天先翘个课吧。
教室坐着无聊，他决定到操场上转转，操场上的班级大多已经解散了，阳光下零零散散没几个人，大多数人都聚在操场看台，三五成群坐着聊天。
欧阳萧径直来到篮球场，站在场外看了一会。
“在找我？”
欧阳萧转过身，高欢拿了瓶矿泉水，二话不说塞进了他怀里。
“来看看你球技怎么样。”
“都是瞎打着玩的。”高欢瞥了一眼场上：“走吧，陪你操场溜达两圈，病人就要多运动。”
尽管欧阳萧不情愿，但还是被高欢半推半就的上了跑道。
高欢说：“又不让你跑，陪我溜达溜达，别犯懒。”
欧阳萧叹了口气，他不理解高欢身上这股活人的精神劲是怎么保持到现在的。
他觉得自已就像地里埋了十年的干尸，骨头都要散架了，还要被拉出来鞭策。
这就是年轻人吗？
“我怎么以前在学校没见过你？”高欢问。
“我不愿意。”欧阳萧想了想：“我怕麻烦。”
“怕麻烦？”
欧阳萧微微一怔，脚下的步伐也不自觉地放缓了，他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开口与对方交流。
“我基本都休学在家，就算来了也不怎么活动，我害怕引起别人注意，因为……你知道的，我有些特殊，不管是我现在面对的事，还是我自已……”
“那你还染那么显眼的头发？”
欧阳萧摇摇头。
“不是的，我妈妈很喜欢染那个颜色，所以我想……”
高欢眉毛皱了起来。
“那你之前的黑色耳钉？”
“是她出事前带着的。”
“欧阳萧”，高欢猛地停下了自已的脚步，然后伸出一只手来，毫不客气地打断了欧阳萧。
“你不觉得自已太偏激了吗？”
“……”
欧阳萧微微侧过脑袋，原本平静如水的面庞之上此刻却泛起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涟漪。他的目光有意无意地避开了高欢，仿佛那里有着什么令他心生抵触之物一般。
从他略显僵硬的动作和稍显躲闪的眼神之中，高欢明显感觉到他对当前这个话题已经没有了继续探讨下去的兴致，甚至隐隐流露出想要尽快结束这场对话的念头。
“你不懂。”欧阳萧摇摇头：“我不想聊这个了。”
他的语气显然已经带上了一丝不耐烦，步伐渐渐加快了。
高欢一把拉住欧阳萧：“你什么意思？”
欧阳萧深吸一口气：“高欢，过去的事我不想再提，我现在不是什么都没有做吗，为什么你要揪着这个问题不放呢？你也有不愿意告诉我的想法和过去，你应该比别人更理解我的。”
“你有什么想问的都可以问，我没有什么可瞒着你的。”
“不可能。”欧阳萧甩开他的手，揉了揉被抓的有些发酸的手腕，他张了张嘴，话到嘴边，还是忍着咽下了肚。
要怎么开口呢？关于高欢的妈妈，黄赌毒不分家，如果他妈妈是这样，那他呢？
欧阳萧当然知道高欢不会那么做，但是有些话题一旦放到明面上讲，意义就完全不一样了。
“你觉得我一直都在骗你？”高欢突然问道。
“我没有，高欢，我只是觉得这是我自已的事，我有分寸。”
“……好，那我没话说。”
欧阳萧一愣，瞥了一眼身边的人。高欢脸上没什么表情，可莫名的，欧阳萧就是觉得四周的温度下降了不少。
高欢从兜里摸了根烟在嘴里叼着。
欧阳萧想，该找点其他话题活跃一下气氛的。
“你和林凌谈多久了？”
“我没和她谈。”
“为什么？”
“为什么？”高欢气极反笑：“你怎么不和刘亦菲谈，是不想吗？”
“……”
欧阳萧被他噎得说不出话来，他现在觉得他们两个都很奇怪，如果之前只是单纯觉得高欢有病，那么现在，他觉得自已大概也有病了。
“我现在也不知道自已是什么想法了。”
欧阳萧顿了一下：“什么意思？”
“我只是觉得她很好，她身上的优点很吸引我。”
“这不就是爱吗，你还在怀疑什么？”
欧阳萧有些不解，或许林凌她也被你的性格吸引呢？“
高欢却摇摇头：“不对。”
欧阳萧疑惑的看着他。
“这不是爱，她看到的高欢不是我。”
欧阳萧听明白了。
林凌看到的高欢只是他希望她看到的幽默风趣的高欢，而不是那天拿着甩棍和别人干架的高欢。
“那你喜欢她吗？”
高欢罕见的犹豫了。
“我想保护她。”
欧阳萧诧异的瞥了高欢一眼，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那是刚入学不久。
博文管理模式很松，虽说是一所民办普高，但实际里面的学生和职高大差不差，上课晚，放学早，晚自习仅仅只是走个过场，班里到课人数达不到一半是常有的事。
高一新小孩入校，学校高年级的小混混们早就迫不及待收拢一批新跟班了，一个个蠢蠢欲动，放学后成群结队围在校门口挑穿着校服的小孩下手。
“嗨，哥们儿，新生？”
高欢就是其中一个被拦住的倒霉鬼。
他理都没理，径直绕过那几个高年级的学生就走，自然是刚一抬脚就被重新拦下了。
“哎弟弟，你这就不懂规矩了。”
高欢抬起头，面前的人嚣张跋扈，出奇的精瘦，他指尖夹着烟，头顶的美式前刺像是要隔着老远把人扎死。
“咱们大哥说话，你得听着呀。”另外一个声音说。
高欢懒得多费口舌，一边做出掏兜的姿势，一边点点头说：“我懂。”
“哎呦，”美式前刺男高兴了，拿烟一指高欢，又对四周的兄弟们道：“瞧见没，这就叫上道！都这么痛快，大哥不保你们在博文待的舒舒服服？”
随后他把头往高欢面前一探：“带了几个呀？”
高欢停下动作，冲他露出一个微笑。
美式刺头顿感不妙，还没来得及反应，高欢已经一拳盖了上来。
随后便是一场混战。
高欢出奇的能打，一场血战下来虽然挂了不少彩，但反观美式刺头那边五六个小混混，伤势最轻的人都断了半根牙齿。
高欢从来都是本着“擒贼先擒王”的原则，况且这是他来这里的第一仗，既然选择了要立威，就要立的硬气一点，省的后续再有不服气的人来他这里挑事。
他正准备起身挑选趁手的工具，却猛地眼前一黑。
或许是刚刚混战中伤到了头，他现在止不住的犯恶心，只觉得四周天旋地转，整个人都轻飘飘的。
“滚吧。”他强稳着身形，绝不能让那群混混看出他已经坚持不了多久了，否则他今天的下场一定会很惨，最后能不能回到家都是问题。
还好这群小混混们五六个人凑不出一个脑子，都骂骂咧咧的从地上爬起来，一溜烟逃跑了。
没了热闹看，围观的人群也一哄而散，高欢深吸一口气，一瘸一拐的走进了一条小巷子。这条巷子很偏，一般没有多少人会走，高欢也不知道它会通往哪里，他只知道自已现在的状态不太适合在大街上瞎逛。
他伸手在脸上摸了一下，发现居然摸到一片鲜红。
一群孙子，下手还挺狠的。高欢心里暗骂一声，找了个角落坐了下来。
初秋的夜晚已经有些冷了，高欢叹了口气，手摸进兜里，给自已点了根烟。
他觉得有点困了，但他不敢睡，他太清楚如果这个时候在这里睡着了，头上的伤指不定会给他埋下什么隐患。
他就在被青苔裹挟在怀中的小巷里坐着，时间仿佛过了很久很久。
“谁在那里？”
一声轻呼传入高欢耳中，高欢抖了一下，睁开眼，天上不知什么时候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女孩站在雨里，身形被裹在宽大的校服里，在雨雾中看不真切。
高欢这才发现他居然真的睡着了。
他动了动，手臂撑着墙让自已站起来，只觉得头更晕了，他摸了摸额头，似乎有些发烧。
“你是……高欢吗？你是高一的高欢同学吗？”
同学？好陌生的称呼。
“嗯，是我。”
一开口，高欢发现自已声音哑的可怕，嗓子处更是像是被卡了铁丝，摩擦的生疼。
“真的是你！同学，你怎么样了？”林凌听到对方回应，连忙凑上前，把伞给他递了过去。
高欢兀的被罩在伞下，先是一愣神，随后连忙退后半步：“我没事，我就是不小心睡着了，谢谢，我要回家了。”
“同学，你身上有血，真的不要紧吗……”林凌又往前进了一步，重新把高欢罩进了伞里：“你是不是被学校门口的那群小混混欺负了啊？”
高欢摇摇头，只觉得这人莫名其妙的厉害：“没事，我没事，谢谢你了。”
说罢他绕过林凌就要走，女孩却忽然一把拉住他，高欢在刹那间几乎条件反射的就要反制对方。
“你！”
“别害怕！”林凌拉住她手腕的手抓的更紧了，见高欢没继续动手，连忙出声安抚他：“没事的，听说今天的小混混已经被一个很厉害的人打跑了，你已经没事了。”
高欢愣了一下。
所以面前的女孩是以为他是为了躲那些人才睡在这里的吗？开什么玩笑，他高欢什么时候要躲着人走了。
“你是不是身上的钱被抢光了，没钱回家呀？”林凌眨眨眼，对高欢笑着说：“明天你可以和我一起在教室里上晚自习，我们晚一点走，晚点他们就不在了。”
“我不……”高欢刚想说什么，林凌就拉住了他的手。
林凌的手很软，还有些湿湿的。
“我这里还有一些零花钱，你先拿着回家。”林凌往他手里塞了几张皱皱巴巴的纸币，把伞也一同塞进了他怀里：“我家离这里不远，你快走吧，我要赶紧回家了。我们明天见。”
她似乎真的很急，小跑着便冲进了雨幕中。
高欢看着女孩消失的方向，她还没跑远，身影朦朦胧胧的。
他忽然回过神：“你叫什么？”
那个小身影摆了摆手：“明天你就知道了！”
“……”高欢低下头，盯着手里那几张纸币发了会呆。
“明天见。”
第二天放学的时候，林凌一如既往留在班里。
高欢坐在后面看了她一会儿，轻咳一声，起身走到她身边：“林凌。”
林凌听到声音放下书，看到来人便扬起一个微笑：“是你呀，来一起上自习吗？”
高欢摇摇头。
“走，我送你回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