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监控影像黑了的前几秒,岑梣原本盯着电梯顶部的眼神向下移,正好看到电梯的层数显示为“4”这个数字,像是想到了什么,她低声道:“我们进来这么久了,怎么还在四楼?”
仿佛在用恶意回应岑梣的问题,她刚问完,整个电梯突然陷入一阵剧烈的颠簸,顶部的灯也在颠簸中发出了“滋滋”几声后忽闪忽暗,直至完全熄灭。
电梯厢内的紧急通话装置不断发出“沙沙”的声响和模糊不清的男声:“没……请……修……”
种种一切实在叫人心惊胆战。
颠簸中,惊魂未定的岑梣还能勉强保持平衡,但除了她,剩下的两个一个坐轮椅的,一个明显身体不适的;一个的轮椅马上要滑出去了,一个腿一软整个人就要摔到地上去。
“小心!”岑梣情急之下右手去揽张曦月,左脚去卡轮椅的轮子。
结果理所当然的,她虽然拽住了人、卡住了椅,但是自已也马上要失去平衡栽倒地上去了。
“可恶!”身体失衡的一瞬间,她忍不住在心里暗骂:“如果我真是魔女,做点什么啊!”
似乎在回应岑梣的呼告,就在即将倒地的一瞬间,岑梣先是从黑暗密闭的电梯厢里闻到了一股奇妙的气息,那味道很淡,淡到岑梣在一瞬间觉得这不该是人类的嗅觉能察觉到的味道。
那气息又很杂,青草、泥土、海水、花香……数不清味道裹挟到一起呼啸而来。
当下的瞬间变得如此漫长,岑梣觉得自已仿佛进入了一个奇妙的异空间,周围的一切都被按下了暂停键——甚至包括自已已经倾斜了45度以上的身体。
与身体的停滞相反的是,岑梣的大脑正在不受控制的急速思考,她忘了故障的电梯,忘了电梯里另外两个人,忘了那团诡异的黑色触手。
她满脑子只想着一件事:究竟是什么东西能囊括这么多种味道,但是又同时不被这些气息沾染,保有自已无味的本质呢?
“啊。”岑梣发出一声短促的、恍然大悟的惊呼。
对啊,我怎么忘了,我明明非常喜欢的、这样的味道,是风的味道!
下一刻,带着怀念与眷恋的风回应了岑梣心底的呼唤。
黑暗密闭的电梯厢的每一个缝隙都有风涌了进来,它们带着微微的呼啸声,像是旧友重逢般和岑梣道着喜悦的问候,它们在岑梣周围打转,结成了欢快的旋风,撑住了电梯里摇摇欲坠的三人。
岑梣刚站稳,那些风又无声无息的消散了,若非原本要摔倒的人如今都稳稳地站着,她几乎要以为刚刚的一切又是自已的臆想。
但这个关头,已经没时间给她细想了,岑梣拿出手机,上面的信号显示已经完全中断了,只能先打开手电筒,看看目前的情况。
张曦月虽然没有摔倒,但整个人的状态更糟糕了,她扶着电梯壁,两眼无神面容呆滞地缓缓坐在了地上,然后便一动不动,只有嘴唇轻轻颤动,像在无声地嚅嗫着什么。
岑梣急忙喊了几下的她的名字,但对方一点反应都没有。
从刚刚开始便一直毫无声响的轮椅男这时摇着轮椅靠近她们俩,道:“她的状况不太对劲,可能是幽闭恐惧症。”
岑梣一抬头,昏暗的空间里只有她和对方的手上的手机是光源,在微弱的光芒映照下,岑梣发现这个轮椅男有着一双秀美又带点熟悉的双眼。
“诶,你把墨镜摘了?”岑梣道。
对方沉默了一下,回答道:“这么暗,我还戴着墨镜岂不是和瞎子一样。”
说着他脱下自已的外套,示意岑梣先把外套给张曦月披上,然后状似若无其事道:“说起来,刚刚你有没有感觉到一股风?”
岑梣披外套的动作停滞了一下,心虚笑道:“好像是有,大概是电梯的通风系统吧。”
轮椅男沉默了一下,那双眉目分明、秀气中又有几分锐利的眼睛看的岑梣压力山大,披完衣服后就举着手机到处东摸摸西看看,狂戳安全铃并欲盖弥彰地转移话题:“奇怪怎么按了安全铃没有反应呢。”
如果她此时回头看一下,一定能看到轮椅男对她的拙劣演技的不认可。
但此时也不是适合刨根问底的时候,轮椅男想了想,当务之急还是得先从这个电梯出去,虽然反应没有张曦月严重,但他刚残废不久的双腿,此时竟又有了隐隐作痛的感觉。
不自觉地搓了搓膝盖,他的眉目染上了一层忧郁。
谁能想到,当下正风头无两、万众瞩目的新晋影帝穆见岳如今却双腿残废只能坐在轮椅上呢?
一年前他刚凭借一部文艺片获得了国际电影节的最佳男主角,成为了驰名中外的影帝级人物。
作为一个八岁就出道的童星,他在娱乐圈摸爬滚了十几年,才用自已的实力证明了自已不是容受父母余荫的星二代,然而命运却在他最顶峰的二十八岁这一年给他开了一个致命的恶劣玩笑。
今年年初,他答应了自已的好友,也是圈里一名颇具才华和创意的新锐导演孟昕章的拍摄邀请,出演他下一部电影的男主角。
穆见岳不是一个得奖后便得意忘形的人,相反,这部电影作为自已获奖后的第一部电影,穆见岳极为上心,推掉了其他所有工作,全心全意在剧组里进行拍摄。
然而奇怪的是,自他进组之后,各种奇奇怪怪的意外层出不穷,不是今天道具损坏就是明天演员生病,惹得导演带着整个剧组跑去庙里拜了好几次。
虽然意外频发,好在这个剧组的成员都是为了作品精益求精的靠谱人,才能在这种情形下不耽误拍摄进度。
虽然麻烦的意外很多,但是穆见岳其实挺喜欢他们这个剧组的,正是每个人对工作的认真负责,才能在一次次的厄运中顺利完成工作。
渐渐地,这些意外慢慢地不怎么再发生了。
穆见岳如今回想起当时大家都忍不住松了一口气,就不住苦笑。回头再看,那片刻的轻松不过是暴风雨到来前的宁静罢了。
最大的一次灾难,发生在一场打戏的拍摄现场。
《歃血》是一部如今很少见的武侠片,更是一部带着慷慨悲歌的武侠片。
穆见岳作为男主角,承担着最重的打戏份额,一向严以律已的他,一直坚持不要替身自已亲身上阵。
好在他本身有多年学习散打的经验,对于武术的悟性也高,前期的拍摄一直都很顺利。在这个多灾多难的剧组里,只有拍他的打戏是能次次不延工、平安完成。
久而久之,这种顺利成为了麻醉剂一般的存在,每次到了他拍戏,剧组人员就会稍微放松一点。
不知是不是这一点放松导致了后面的悲剧。
在他吊威亚的时候钢丝断了。
穆见岳从两三米的高空中摔下来,当场摔断了腿。
虽然及时送医,但不知为何,在双腿的骨头康复后,他的双腿还是没有办法随自已的意愿活动了。
团队、亲人、朋友带他跑了很多大医院,请了很多名医,最后的诊断结果都是腿没有问题,神经没有问题,哪哪的指标都非常健康。
最后他们只能归结为是心理的问题,认为可能是高空坠落的经历令他产生了心理阴影才无法控制自已的双腿。
于是剧组停摆,导演给他放了个长假,让他好好的去放松一下自已。
八岁出道后便同时忙碌于学业和工作,极少休假的穆影帝突然有了一个不知何时才能结束的漫长假期,周围的人总是一副小心翼翼怕伤害到他的样子围着他,连曾经对他极为严厉的父母现在对他说话都温声细语。
在这种环境下待着实在是浑身难受,才趁着身边的人不注意自已跑来“一刻”的大楼找损友聊聊天。
结果一坐电梯,又遇上的电梯事故。
“看来我的霉运还远远没有结束,甚至还波及到了其他人。”影帝心酸地想。
他看了看还在盯着安全铃按个不停的岑梣,道:“别按了,这个电梯怪怪的,好像信号都被阻断了。”
“运气不好的话我们可能要在这里待一段时间,等待救援,现在是白天,又在‘一刻’的大楼里,很快会有人来救我们的。”
说着他俯下身看了看张馨月的情况,把一只手指放到她的鼻下。
“神智有些不清……但是呼吸正常,应该不需要别的急救,你来帮忙让她靠在墙上,保存体力。”
“嗯。”岑梣回身扶着张馨月的肩膀,让她慢慢背靠着电梯坐着,观察了下她的脸色,担忧道:“现在完全联系不到外面,她的脸色很不好,还是要尽早出去。”
“说起来,电影里不是常常有角色从电梯井顶部的安全口逃生的情节吗,”岑梣举起手机照向电梯顶,抬头道:“不知道能不……能……”
穆见岳见岑梣呆呆地望着电梯顶,以为她真的要去够那个安全门,连忙劝阻道:“电影和现实完全不一样,我爬过……额,我的意思是,电梯顶部都是电缆和油垢,没有光源很容易滑到跌出去的。”
“啊……嗯……”岑梣心不在焉地回了穆见岳两声,实在不是她真想要去爬安全口,哪怕她曾经有一点这样的想法,现在也荡然无存了。
因为整个电梯的顶部已经完全被那团黑色的粘液给占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