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建国打听一上午,没有打听到瓦匠师傅的消息,就在他准备改天来碰运气的时候,有一个卖茶叶的小贩叫住他说:“老板,你要找瓦匠师傅吗?”李建国顺着声音望去,出现在他眼前的是一个瘦瘦小小,但看着很精干的中年男人。他答道:“是哩。你有消息吗老板?”那人回答说:“我弟就是瓦匠师傅嘞,你真心要需要的话,我给你们中间搭线嘞。”李建国听完,嘴都几乎要笑裂开了。他找来一张纸笔,记下了他的名字和村名交给卖茶叶的人。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做完这些,李建国没有径直回家,他去了两个姐姐家,准备问姐姐借笔钱。姐姐家虽不富裕,但也愿意全力支持弟弟。他们的母亲去世得早,父亲一个人要种好几块地,弟弟几乎是她们姐妹俩一起拉扯长大的。弟弟在村里没有兄弟姐妹,几乎是孤家寡人,她们不帮谁又能帮呢。
两个姐姐家并不顺路,李建国回到家里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了,孩子们都已进入梦乡,张翠女担心丈夫李建国,不时朝门口张望,终于,她看到一束微弱的火把由远到近,她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李建国刚刚坐稳,张翠女便把热好的饭递给他了,为了让他回家有口热乎饭吃,张翠女把饭一直在火堆旁煨着,这也是李建国今天吃的第一顿饱饭。家里人只知道李建国今天出门赶集去了,晚上在姐姐家借宿怕家里人着急,于是来不及在姐姐家吃饭,便匆匆赶回来了。
张翠女了解李建国,他几乎没有在外借宿的习惯,所以,尽管天气很晚了,他也一直在等李建国回来。李建国被这一碗热饭感动的几乎要流泪了,他也在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让翠女和孩子过上好日子。
接下来的几天,李建国带领家人继续收拾马鞍湾的那块地,为在地里干活方便,他们决定在地旁支起篷子。李建国和儿子李正国负责砍树干做支架,张翠女和女儿李秀琴负责在地面挖坑,姐姐李秀链和妹妹李秀萍负责回家取化肥袋子和针线麻绳。
所有东西准备完毕,李建国首先将树干上的毛刺砍掉,他专门挑选了四根较为粗壮的树干,用力插进挖好的呈正方形的坑里,为保证帐篷不被风刮倒,他又将周围的土用力踩实。紧接着,他将较细的树干利用麻绳横着绑在竖立的树干上。经过层层加工,帐篷的雏形已经具备了。最后,一家人齐心协力将化肥袋子固定在支架外面,就这样,一个简易的帐篷就支好了。
一家人将烧水的、做饭的工具都带过来了,这样,他们干完活可以就地休息,不用浪费时间再回家一趟了。
李建国赶集回家的第五天,瓦匠师傅就找上门来了。瓦匠师傅名为周国安,是四平镇黑子坝人。李建国和张翠女热情招待了他,刚吃过饭,还未稍作休息,师傅便要求李建国带他勘查建窑的地址。
勘验完毕,师傅让李建国明天叫村里人来帮忙挖窑。1989年2月27日这天,尽管天气寒冷,李家沟却好不热闹。李建国一家凌晨四点都已起床,尽管孩子们瞌睡得哈欠连天,却个个脸上洋溢着兴奋的神情,他们都知道,家里在悄悄干一件“大事”。
这一天,村里大部分家里来了一至两个劳动力,男男女女加起来有四十多号人。大家自带劳动工具,热情讨论着。而李友廷、李万廷、李发廷和李忠廷四人并没有来。他们家里人也了解父亲的怪脾气,知道他们平日里的行为得罪了不少村里人,于是村里有人家需要帮忙,孩子们都来参加。其实李家沟烧瓦历史由来已久,但烧瓦规模不大,都是自家需要盖房子,才会根据需要烧制瓦。而如今,李建国要靠烧瓦赚钱,着实让村里人羡慕了一把。男人们相互交换旱烟,女人们高声说着自家的八卦,讨论年初要种哪些农作物。
只听李富田从老远就开始吆喝:“建国、建国,今天你打算用啥好吃的招待我们哩。”
陈中石附和道:“今天两个窝窝头可把我们打发不走。”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笑声,李建国回应道:“今天的饭管饱。”
今天的人们干活格外卖力,到吃午饭的时间,窑已经挖好一大半,去年的冬季还未完全退场,土层最外层被冻得有些硬,却阻挡不住这么多人的热情。中午饭是吃烩菜就馍馍,为给今天帮忙的人准备足够的饭菜,张翠女昨天晚上蒸馍馍快到晚上快十一点了。中午饭吃完,细心的田奋英帮张翠女收拾起碗筷。
田奋英说:“嫂子,你太能干了,一个人能蒸这么多馍馍哩。你咋不招呼我嘞,我好给你帮忙。”
张翠女平日里虽说话行事较为泼辣,但也禁不住别人这样夸自已:“妹子,你也干一天活了,我咋好意思叫你帮忙嘞。”
“这有啥嘞嫂子,平日里你跟姐夫没少帮我,万才不在屋里,小梁上那块地要不是你跟姐夫的帮忙,我一个人还搞不定嘞。”
这时候田奋英跟陈中石已经开始避嫌了,自他们俩意识到对对方产生了异样的感情,他们再也不主动产生交集了。
“这都是应该的妹子,你一个人操持家不容易嘞。”两人说说笑笑,很快将一堆小山似的碗洗完了。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间村民已经将烧窑的雏形挖好了。安顿好晚饭后,李建国发自肺腑地告诉村里人:“感谢大家今天的帮忙。”他双手合十,对着来人说着感谢的话,“以后大家有用得到我的地方尽管开口,我绝不推辞。”
陈中石拍了拍李建国的屁股,“哥,这可是你说的哦。”
李建国陪着笑:“兄弟,那是肯定的。”
接下来就是李建国自已家的事了,瓦匠将对瓦窑进行完善,孩子们已经去上学了,没了这些虾兵蟹将,打杂起来还真不方便。
为感谢李有福,李建国让李有福来烧瓦窑帮忙,给他发工资。李有福当然乐意,不仅能照顾到家里,还能赚些生活费,何乐而不为呢。
瓦片的制作过程分为三步,第一步是抹泥片,用抹棍从长方体的泥巴上裁下来一定厚度的泥片,将泥片套在瓦模上,将两头接茬处对齐。第二步是用水板子拍打泥片使其严实,用裁刀子将多余的部分裁剪掉,使每片瓦的高度一致。第三步用钩刀将泥片平均钩成四片,接着晒干,晒干后放入窑内。
烧一窑的瓦片需要四五天,这几天得保证每时每刻都有人在旁边守着。从制坯到最后烧一窑瓦,天公作美的情况下,也需要数月时间。
烧瓦不仅消耗人力,还需要大量的柴火,今后李秀琴星期六星期天还有了额外的任务,那就是拾柴火。
忙碌一年时间,1989年冬天,李建国决定休息一段时间。他一合计,瓦匠师傅的工钱已经结算完,村民的工资也给到位了,再给姐姐姐夫的钱还一部分,还能剩下些钱过年。这个三十五六岁的男人经过一年的忙碌,像是老了五六岁。他不舍得给自已花钱,现在还穿着补丁衣服。他跟张翠女合计,明年就能盈利了,幸苦归幸苦,他们一家人的生活终于能改善了。此时的一家人,心里有说不出的开心,仿佛说出来眼前的希望就烟消云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