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底在京华城看银杏还是太早了,叶子还嫩绿着,只有一些黄黄的落叶。
温以南怕是等不到十月份以后了,那时候所有人都在刀尖上,他也摆脱不了跟谭家的订婚。
他们走在胡同巷道里,路过一家老照相馆的时候,温以南停住了脚步。
那个被胶带贴满照片的窗户上,赫然贴了一张具有年代感的红底照。
“进去看看。”温以南拉着温暖的手,拨开门口的老式珠帘走了进去。
照相馆叫老树照相,里面不大,一个年代感玻璃柜前台放满冲洗的照片,墙上贴着证件照,合照,老式婚纱照,大块黑布后面是一个相机闪光灯布景,大概只有五平方。
“拍照吗?”老板从门口进来,他刚上洗手间了,胡同的公厕。
“嗯,拍照。”温以南看着老板,穿着旧旧的短风衣,戴着鸭舌帽,胡子拉碴的,但是手却干净得很。
老板走到那个老前台,拿出相册,“拍什儿样的。”
温以南用手指指了指门口的位置,“那个红底照。”
老板瞅了一眼对面的两个人,笑了笑,“那是我找别人拍的,那上面是我媳妇儿,好看吧。”
他就是老树,他的老伴儿两年前走了,能看出眼里的悲伤。
“嗯,好看,我们就拍那个,照片今天拿走。”温以南看了一眼温暖,揉了揉她的蕾丝手套。
温暖稍微收了一下手,怕被发现异样,小声问了句,“怎么拍这个?”
“想拍。”
老树笑脸盈盈的,“赶着去领证啊,那么急,走吧,这边。”
两个人握着手坐下,温以南端正的坐姿让老树都惊叹了,这分明就是当兵的料子啊,身高比例刚刚好,就跟踢正步那些似的。
老树把背景颜色换成红色后,握着相机,“来,笑一下,结婚就该高兴嘛。”
对,结婚就该高兴,两人默契露出八颗整齐的牙齿,定格在那一瞬。
“来拿好了。”老树把裁剪好四张红底照装进白色小袋子里递给温以南,“百年好合啊。”
又是一阵掀开珠帘的声音。
温以南把照片揣进兜里,小猫儿走在前面,脚一点点踩着地上的落叶,跳来跳去,活脱脱一个小兔子。
她的长发披散下来,被余光照得波光粼粼。
是他养大的宝贝,在发光,未来她还有很多路要走。
温以南笑着走过去,拉着她的手,“走吧,给你买糖炒栗子吃。”
胡同口的小摊儿在“沙拉沙拉”炒着糖炒栗子,香喷喷溢满整个街道。
他们在长椅坐下,温以南给她剥着栗子,整个大道,早已显现一片初黄,时不时掉落几片黄叶。
“啊。”一颗甜软的栗子塞进她的嘴。
“今天开心吗?”温以南开始剥第二颗栗子。
温暖点点头,笑得惬意,“当然,希望以后永远都那么开心。”
“把刚刚拍的照片拿出来,我再欣赏欣赏。”温暖摊开手掌,蕾丝手套扎进他的眼。
怎么感觉她的右手,有点异样?
“我剥栗子手脏,在我口袋里,你自已拿。”温以南没有继续多想。
温暖往他的大衣口袋搜索照片,蹭得他有些异样,她拿出照片,仔仔细细的摸着上面的俩人,好奇问道:“这样就能拿去领证吗?”
“当然不是,这只是其中一个步骤。”温以南眼里闪过失落,他也只能做到这个步骤了。
又喂了她一颗栗子,温暖被塞住嘴巴嘟囔道:“你自已也吃,老喂我。”
他突然停下手里的动作,顿了几秒,严肃道:“暖暖,我下个月就会跟谭家订婚。”
温暖拿着照片的手顿了顿,脸色难看的突然红了眼,不说这个她都快忘了。
“嗯,我知道。”她一直盯着照片没有抬头。
温以南看着她的侧脸,止不住的心疼,“我们不能再这样了,明白吗?”
“你不想退婚吗?可你明明喜欢的是……”
“暖暖,我们就到这儿吧。”
“实话跟你说吧,我只是怕你再冲动做傻事,所以这段时间尽量让你开心点,我对你,没那些心思。”温以南说的话,自已都不相信。
温暖这才看向他的眼睛,那双好看的春眸,早已失了色。
是啊,已经秋天了。
小猫儿眼快要把他的防线看穿,他连忙偏开了脸。
温暖鼻子一酸,眼睛里啪嗒啪嗒流下泪水,滴在了照片上,晕湿了一个角。
“以前说的都是骗我的?”
“……嗯。”
“一定要跟谭闻韫结婚?”
“……嗯。”
“对我真的没那么种心思?”她鼻音越来越重。
温以南皱着眉头,故作不耐烦,“温暖!我已经三十多岁了,你指望我是个什么正人君子吗?”
“你对我的心思不就是今天抱我一下,明天调戏我一下,让我发疯吗?”
“我连碰都不会碰你,有什么劲儿呢?”
“我也有正常需求,这十年,够了!我也该为自已活了!”他知道说这些就回不了头了,他会永远失去她!
温暖着急捧着他的脸,几乎失声,“为什么?为什么不能等等我,我在努力长大了啊,我……”
她在努力周旋那些关系了啊!温以南啊,你知不知道啊!
温以南狠心掰开她的手,冷声道:“我怎么等?你才二十一岁!我怎么等?我也得有自已的孩子,难道就陪你在这耗着吗?我这十年都给你了!别再胡闹了,就当放过我吧。”
就当放过我吧。
就当放过我吧。
温暖的心被狠狠刺了一下,她像个累赘是吗?
“那这照片怎么办?这算什么!”她颤抖得拿着照片,哭着问道。
“算是结尾给你留的美梦!让你别再闹了!”温以南喉咙连接心脏处被狠狠揪着,他简直就是在被千刀万剐!
“我不需要!”温暖忍着手指麻木,当着他的面,用力撕碎了照片。
红底照,从两个人中间狠狠撕开,飘落在地,往南往北。
她整个人哆哆嗦嗦的颤抖,才初秋,却从头冷到脚。
温以南想揽过她的身体,硬生生攥紧自已的拳头。
他们僵持了足足五分钟,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温暖也哭得平静了,站起身没有情绪说道:“在你眼里,我就是个爱胡闹的人……温以南,我放过你了。”
温以南,我放过你了。
她头也不回的走了,在那个九月的初秋,那个小猫儿,再也不想回头了。
温以南捂着自已发疼的心口,仰起头靠在椅背,嘴巴抿着不停抖动,滚烫的热泪从眼角落下,全是对温暖愧疚。
他们,终究要变成了两条平行线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