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
“玫瑰姑娘。”
霍峥蓦然打断了玫瑰未言的话,见眼前人一愣,他强忍着心底的异样,喜怒难辨的瞧着她,冷言道,“女子该端庄矜持。”
他之前对林氏女颇感兴趣,便是因为她安静内敛,虽脾气倔强,但总比那些过分妖娆,心机颇深的女子好上百倍。
可不知道为什么,当霍峥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却并没有抽回自已被玫瑰握住的手。
也许…是因为他贪恋那一丝暖意。
玫瑰白里透红小脸有些微微苍白,她似乎想勉强扯出一丝笑容,却又不知该如何笑。
她僵硬的放开了握住他的手,眼眶有些红,却还是强装镇定的与他道着歉,“抱歉大人,是民女唐突了。”
可惜,她嗓音中到底还是暴露出了丝丝颤音,如受伤的蝴蝶振翅般,强行挤入了霍峥的耳畔,涌入了他心底。
豪华的画舫向海域深处驶去,天空不知何时暗了下来,霍峥望着她绯红的眼眶,指腹不知何时紧紧攥起。
也许是察觉到了他的视线,也许是不想再自取其辱。
玫瑰垂着头,低声说了一句,“大人,民女去前头看看,就不打扰大人了,大人休息吧。”
说完,她没有等霍峥回应,几乎是落荒而逃,径直向甲板前方的木杆处走去。
海风之烈,吹的她裙摆飘飘,身姿在厚重的貂皮大氅下也如玫瑰花般摇摇欲坠。
霍峥心头一紧,几乎控制不住自已压抑在心底的怜惜,想喊她回来。
可忽然,他脑海中浮现出刚刚她眼眶通红,强颜欢笑自称民女的模样,到底还是压抑了下去。
不,就这样吧。
霍峥靠在椅子上,薄唇紧抿,任由的凛冽的寒风如刀割般刮动着他的脸。
可须臾,一道低沉晦涩的声音响起。
“吩咐成昆,看好她。”
站在后方的长德瞧了眼主子状似平静的面色,眼神微闪,落在了霍峥不知何时紧紧攥起的双手中,垂下头,恭敬应了一声,“是。”
长德向后退了几步,向守在另一方位的成昆走去,低语说了几句。
而就在这时,天空风云突变,一道惊雷伴随着倾盆大雨响彻天际,海面好似被炸开了锅,船身猛然剧烈摇晃了起来,不给众人一丝反应的机会。
“不好!大人!有飓风!”
一道愕然惊呼响起,霍峥蓦然起身看向了玫瑰那边,见她被海风吹得摇摇欲坠,心头一颤,立刻奔向了她。
可海飓风形成的太快,如今又正处海域中央,深海如墨,宛如一个深渊巨口,想将众人吞噬殆尽。
一道道海风伴随着大浪席卷而来,画舫随着惊天巨浪不停地摆动,船头的船帆也被吹的呼呼作响,平静的海面如今风雨飘摇。
画舫上的下人,侍卫们皆有些措手不及,稳不住自已的重心,全身被惊天的海浪刮了个透心凉,拍打倒在了船上。
而他们都如此,更何况玫瑰呢?
霍峥望着被海浪拍在木杆上,几乎半个身子都悬在半空的女子,几乎心神剧裂,高声厉喝,“玫瑰!不要动!抱紧了!”他几乎用了平生最快的速度奔向她。
“大人!危险!”
“大人!”
被海浪打的眼前发晕,勉强抱着根柱子的长德不由大喊着想拦住他。
可惜,此时的霍峥根本听不到。
他满心满眼都是那个即将被海风吞噬的女子。
霍峥后悔了,他不该说出那种违心的话,逼的玫瑰去了船头。
他不想她出事!
他不想她出事!
风雨摇晃的甲板上,霍峥极力向玫瑰奔去,可中途,成昆勉强稳住身子上前想阻拦他,“大人,你…”
霍峥推开他,目光充血,厉喝,“过来做什么?还不快去把船帆降下来!”
成昆神色一震,“是!”
可老天爷似乎想跟他们作对般,一道接着一道的巨浪打了过来,画舫不堪重负,摇晃的上下摆动,根本是连站都站不稳。
成昆看了眼毫不犹豫奔向玫瑰姑娘的大人,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咬牙向被吹得呼呼作响的船帆冲了过去。
而这时,玫瑰已经快坚持不住了,海浪不停歇的袭来,将她打的摇摇欲坠,抱着木杆的双手也几乎白到发青,指甲深深扣了进去。
“——啊!”又是一个大浪打了过来,玫瑰被海浪的冲力打的放开了手,身子直直向身后的深渊海面坠落……
“大人!”女子无助害怕的声音响起。
即便是花灵,在生命受到威胁的那一刻,她喊的也是目前最重要的人。
因为,那是唯一可以救她的人。
而这声呼喊更是令霍峥心头窒息,望着即将坠入海域的女子,他双腿一蹬,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扑了过去,揽住了她的腰,将她带了回来。
两人紧紧抱在一起,霍峥胸腔内剧烈跳动的心脏声,以及他剧烈的喘息声,似乎都在诉说他的紧张,他的后怕,他的后悔。
忽然,耳畔传来了一道压抑的哭声,抽噎着哀泣,隐忍又脆弱,喉间带着满满的颤抖。
玫瑰是真的有些害怕了。
刚才如果霍峥没有来得及救她,她可能真的会落入海中,到时……
心底的恐慌,令她身子都有些惊惧,不停的颤抖,死死抱紧了身前之人。
现在只有他体内的生气才可以安抚她…
“没事了,别怕。”
“别怕。”
霍峥紧紧抱着怀中人,一手揽着她的腰,一手按着她的后脑,不停安抚着她,嗓音低沉带着丝沙哑。
海浪和飓风依旧没有停,可因为之前霍峥的吩咐,成昆将船帆降了下来,画舫终于稍稍平稳了些,不再那般山雨飘摇,恐怖骇人。
可这时,一个被海浪拍在甲板内侧的侍卫,刚抹了把脸勉强睁开眼睛,就看见了远处高高升起的海浪中,竟不知何时夹带着一个墨色似长棍的东西。
而它正被海浪和飓风席卷着向总督大人脑后袭来,速度之快,令人咋舌。
侍卫不由瞪大双眼,惊喊出声,“大人!小心!”
霍峥瞳孔猛地一缩,本能想带着玫瑰躲开,可飓风的速度显然不是常人可比拟。
身后已经察觉到凉意,已经来不及了。
霍峥抱紧怀中人,死死护住了她。
可玫瑰又怎能让他出事!
望着那避无可避的黑色木棍,玫瑰集结体内所有的生气,拼尽全力将他推开,可等到她自已时,却已再无一分力气躲开。
这一幕令所有人都震惊又愕然!
“玫瑰!”
霍峥目眦欲裂,瞳孔猛地一缩,立刻起身,将她揽入了怀中,避在一处安全地,焦急又担心,“你怎么这么傻?!”
他有什么值得她喜欢的!不惜拿命去救他!
“我…我不傻。”
玫瑰额间被那木棍打出了血,疼得她虚弱的靠在他怀里,脸色苍白,“大人也救了我,大人…大人是个好人。”
更何况,她今日也不是一点收获都没有。
昏暗的半空中,一道无人察觉的青气在迅速从霍峥体内涌出向玫瑰而去。
她体内刚刚失去的生气,在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补了回来。
只是体内的灵体在修补,可外表的伤却还是一如既往。
玫瑰知道这件事是一个绝佳的机会,她任由额间的血不停的流淌,染红了的她精致雪白的侧脸,一半美艳,一半惨然。
她虚弱的望着他,笑着,“我…我知道,大人…大人不喜欢我,喜欢…喜欢栖梧姐姐。”
霍峥心底一滞,瞳孔颤动,而玫瑰却还嫌弃不够,继续刺激着他,轻声道,“所以,我…我日后…日后不会再纠缠大人了。”
不,她没有纠缠他。
他没有不喜欢她!
霍峥心底被压抑的东西此刻仿佛破体而出,他抱紧了怀中人,双手在颤抖,而此时的玫瑰早已虚弱到了极致,昏沉的晕了过去。
可即便这样,她口中依旧在轻语,“我…我…不会…再…再纠缠你了,大人。”
此时,海浪渐渐平息,海风虽剧烈,但众人也可勉强稳住身体。
可没有人敢在此时开口,皆鸦雀无声。
成昆望着揽着玫瑰姑娘,看不清神色的大人,刚想上前,便见自家大人将玫瑰姑娘抱了起来,疾步向画舫内走去。
衣袍纷飞间,满含戾气的嗓音伴随着海风袭来,落进了众人的耳中。
“立刻回凉州!”
霍峥的心仿佛都在滴血,他一路抱着怀中人径直向船内一间雅室走去,推开门,屋内一片狼藉,满是海水冲击进来的狼狈,桌椅木凳全部乱成了一团。
霍峥径直抱着玫瑰向床榻走去,他单手将榻上被海水打湿的被褥扫了下来,将玫瑰小心放置了上去。
“大人,水。”
身后跟上来的长德机敏的不知从哪弄了一小盆干净的清水过来,霍峥立刻扯下床帷的一缕软纱,蘸着清水,拧干,为躺在床上昏迷的玫瑰擦拭着。
他撩开她被鲜血和海水沾湿的长发,小心翼翼的避开伤口,为她擦拭着,动作细致,生怕弄痛了她一分一毫。
身后刚想伸手的长德,连忙收回了手,退了回去。
“冷…好冷…我好冷。”
忽然,一声声哀弱的低吟伴随着哭声在房内响起。
霍峥抬眸,只见床榻间的玫瑰闭着双眼,唇间没有一分血色,她身子不停的颤抖着,眼角滑落着泪水,仿佛泡在了寒冰地狱中,冷的她不停的发颤。
霍峥抿紧了唇,视线落在她被海水浸湿的衣裳,他没有犹豫,立刻让身后的长德出去找一些干净的衣裳,被褥过来。
随后便立刻解开玫瑰胸前的衣襟,一根一根的系带解开,他手很稳,没有颤抖,可若仔细看,便会发现他身体的僵硬。
不多久,大氅,外衣皆脱落了下来,玫瑰脖间莹润如雪的肌肤开始若隐若现……
“笃笃——”
屋外传来了敲门声,长德侯在屋外。
而他的身后是两个竹筐,放置着干净的被褥。
这场海浪和飓风虽然已经渐渐停息,但到底来势太过猛烈,整艘画舫几乎都遭了难,几乎都没有干燥之地。
就连这两条被褥也是他在一个密封性很好,并且放置在高处的木柜中找到的。
只剩这两条。
霍峥听完神色不好,却也知道现在没有其他办法。
“长德!立刻通知成昆,全速前进!”
霍峥不想玫瑰出事。
他不希望那般热烈明媚的女子出事!
霍峥双手紧紧攥起,双眼发红,眼底带着满满的急躁和冷意,竟连遮掩,也不想遮掩半分了。
“是,大人,奴才这就去。”长德立刻恭敬应了一声,随后快步离开,向甲板的方向而去。
…………
凉州城,南街。
不少百姓站在各个铺子的檐下躲雨。
他们见证了这一场秋末尾的惊雷急雨,溅起的阵阵寒凉令众人都不由有些战栗,发冷。
“今日这天可真怪。”
有人搓着发冷的胳膊,忍不住朝身旁人念叨着,而听他一念叨,那身旁之人也忍不住回了一句。
“就是,半个时辰前还是艳阳天,这会竟然轰起了雷,下起了雨,可真是怪呢?”
“唉,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一月前的那场雨。”
“那日好像也和今日这般,皆是艳阳天突然轰雷下雨,码头那边还涌出了海浪,吓人的很。”
“唉,听你这么一说,还真像。”
那人猛地一拍手,忽然惊讶道,“不过,这次码头那边不会真的又起了海浪吧?!”
他家老爹还出海捕鱼了呢!
不好!
汉子急的连忙踩着雨水向码头跑去,他得亲自去看看。
而汉子这一跑,也让不少人想起了一个月之前的那一场飓风,众人不由议论纷纷。
而也就在这时,之前那汉子躲雨的胭脂铺子内,急匆匆跑出来一人,随后坐上马车,快速向码头的方向驶去。
…………
而此时,画舫内,玫瑰小脸惨白,只身着里衣被霍峥隔着被褥抱在怀里。
“冷…我好冷…”
“好冷…”
虚弱到极致的低呓声不断响起,霍峥用被褥紧紧包裹住玫瑰,想用一切方法驱散她的冷意。
可这些方法似乎都没用,怀中人一直不停地低泣颤抖着,昏迷中的娇人哪里还有平日一丝的气息明媚,满满的都是虚弱,虚弱的令霍峥惧怕。
而就在这时,一道惊喜的声音传来。
“大人!到码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