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明激动的快哭出来了,心想:“多长时间了?陛下多久没问过我的看法了?”
在这一刻,季明感觉自己又变成皇帝的亲信了。
他抖擞精神,极为肯定的说道:“这火,定然是槐谷子所放。槐谷子此人,一向阴险狡诈,这种事,像是他做的。”
“况且奴婢还听说,今日抓到了几个盗贼,据说是受槐谷子指使,在田中放火。”
“哦?”嬴政很感兴趣的问道:“盗贼何在?”
季明一脸惋惜的说道:“畏罪自杀了。”
嬴政呵呵冷笑了一声,然后对季明说道:“你深居宫中,对宫外之事,倒是了如指掌啊,你有些本事。”
季明心中顿时一慌:“陛下是什么意思?在讽刺我?在敲打我?总不能是在夸奖我吧?”
“难道对我起了怀疑?不应该啊,王将军安排的死士,自杀之前已经自承是槐谷子指使,陛下一查便知。”
然而,还没等季明想明白,嬴政就不耐烦的挥了挥手,将他赶走了。
季明一瘸一拐的走到门口,很警惕的跳了一下腿,先让左脚迈出去,然后才是右脚。
季明刚松了一口气,就听到身后嬴政说道:“在朕面前行走,身体摇摆不定,双足进退失常。礼仪何在?敬畏何在?如此放肆,岂可轻饶?来人,重责八十。”
季明一脸生无可恋的被拖下去了。
刚刚打发走季明,宫人又来禀告,说乌交求见。
这些日子,乌交一直在李水身边。连嬴政都下意识的认为,乌交是李水的人了。
昨夜槐谷子刚刚被烧了两百亩良田,今天就把乌交派来了。意欲何为?借着这个机会,取消赌约吗?
两百亩良田被毁,粟米损失不少。因此而取消赌约,倒也合情合理。可这样一来,倒是和那些朝臣所说的相一致了。
今日已经有无数人来进谏了,说槐谷子的代田法是个骗局。到了今日,骗局即将被揭穿,这才狗急跳墙,纵火烧田。
更有不少朝臣,在嬴政面前大胆预测,说槐谷子肯定会来请求皇帝,取消赌约。
现在,一一应验了。
嬴政沉吟良久,最后叹了口气:“槐谷子,到底还是派人来了啊。罢了,让乌交进来吧。”
乌交进来之后,嬴政淡淡的说道:“朕听闻,昨日一场大火,乃是槐谷子放的,你久在槐谷子身边,以为如何?”
乌交躬身说道:“槐谷子天纵奇才,要赢王离,自然是堂堂正正赢他,何必如此下作?”
嬴政又问:“今日不少朝臣,众口一词,指责槐谷子。槐谷子可知道?”
乌交说道:“槐谷子命奴婢进宫,便是要向陛下禀报此事。槐大人说:是非曲直,待千亩良田收割完毕,自然一清二楚。只有输得那一方,才需要做这等事。”
嬴政微微点了点头。随后就是一怔:“输的一方?如此说来,槐谷子要继续赌下去?他被烧了两百亩良田,还要继续赌下去?”
乌交说道:“槐谷子并没有放弃的打算,他命奴婢禀告陛下:若侥幸获胜。希望当场斩下王离头颅,不许任何人求情。”
嬴政幽幽的说道:“你可知道,若他输了,他的头颅,同样要被人斩下。他不怕吗?”
乌交说道:“以奴婢观之,槐谷子似乎信心十足。”
嬴政喟然长叹:“被毁了两百亩良田,还能胜了这赌约?这便是谪仙人的自信吗?”
一瞬间,嬴政对李水的信心又来了,坚信他就是谪仙人。当然了,只有李水赢了赌约,嬴政的这种信任,才会继续下去。
乌交行了一礼,说道:“陛下,容奴婢告退,去守着农田。”
嬴政说道:“不必守着了。朕会派出一队亲兵。昼夜不息,将千亩良田收割干净。明日正午之前,朕要知道结果。”
乌交兴奋地应了一声,然后又问道:“陛下,若槐谷子赢了,那么斩杀王离的事……”
嬴政淡淡的说道:“既然是赌命,输了的一方,失去性命,也理所当然。”
乌交连连点头,然后飞奔着向槐谷子报信去了。
乌交刚走,宫人又来禀报,说有朝臣送来了数十个农人,自称是商君别院的耕户,昨夜见到槐谷子烧田。
嬴政冷笑了一声:“收买一个黔首,需要万钱吗?还是槐谷子说的对啊,待千亩良田收割完毕,是非曲直,自然一清二楚。”
“将这些耕户,暂且看管起来。明日槐谷子输了,重赏他们。若明日槐谷子胜了,坑杀他们。”
“另外,今日何人向朕进谏杀槐谷子,都记下来。何人向朕进谏保槐谷子,也记下来。”
皇帝命亲兵负责收割的消息,已经迅速的传开了。所有人都意识到,这一次要定生死了。
至于谁生谁死。大部分人都觉得,李水死的可能性比较大。
嬴政的亲兵,普天之下,他们只听嬴政一人命令,只忠于嬴政一人。
这样一队亲兵,任何人也不敢动歪心思。只能听天由命的等待结果了。
于是王离没有再去城外,而是留在了家中。反正最早也要到明天正午才能出结果。
那可是千亩良田啊,不是那么容易收割完的。
王翦卧在矮榻上,正在向王离传授为官之道。希望经过了今天这件事,王离能长点教训,不要再做这种傻事了。
忽然,王翦皱了皱眉头,总觉得心里有点不踏实,但是究竟哪里出了问题,又说不上来。
这时候,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有个家奴小跑着进来,说道:“大人,不好了。”
王翦听到这句话,一颗心顿时就一沉。他忽然有一种冲动,想要拔出剑来,一剑将这家奴给砍了算了。
不过王翦毕竟不是王离,他能沉得住气,不迁怒于人。
那家奴低声说道:“小人找了十几个相识的秦兵,他们昨日都看见了。槐谷子一亩田中,确实收了一石九斗的粟米。”
王翦沉声问道:“他们说的是真的?”
家奴说道:“这些秦兵,与小人素来交好,定然不至于骗我。况且槐谷子能收买一人,岂能收买十几个人?”
王翦沉默良久,忽然面色惨白,接连说了几句:“糟了。”
王离连忙说道:“太公不必忧心?他即便能收二石粮食又如何?我已经一把火,烧了他两百亩良田。他败局已定。”
王翦骂道:“蠢材。若他按照八百亩计算。和你比拼单亩的数量,你还是要死。”
王离笑到:“无妨,孙儿还没有那么笨,昨日放火的时候,特地烧了一些收割过的田亩。因此,大伙虽然喊着两百亩良田,实际上他到底坏了多少亩,根本说不清楚。”
“大家既然认定了,这火是他自己放的。肯定就会猜测,是不是他先收了这两百亩的粟米,然后再放火?”
王翦听了这话,微微点了点头,说道:“你总算还有点心思。”
…………
太阳很快落山了,咸阳城笼罩在一片黑暗中。而在咸阳城外,却有两处地方,灯火通明。
一处是李水的良田,一处是王离的良田。
那些皇帝亲兵点着火把,正在用极快的速度收割粟米。半夜的时候,李水出来看了一眼,发现按照这些亲兵的速度,明日正午,粟米不仅可以收割完毕,而且可以打谷扬场,得出来数量究竟是多少。
“做皇帝真好啊。一声令下,无数人就要熬夜干活。”李水忍不住感慨了一句。
周青臣在旁边听得心惊胆战,这槐大人,不会有别的想法吧?
李水却没有注意到周青臣的心思,只是摆了摆手,说道:“走吧,去看看苍夫和王老实怎么样了。”
周青臣是淳于越一党当中,唯一明确站在李水一边的。
连李水都有点羡慕周青臣的眼光之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