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而久之,他心里面忽然生出来一个可怕的念头:“伏尧,被治好了怎么办?过一会,他不会醒过来了吧?”
这几天卢烈翻遍了医术。发现当真有一个患了疮疽之疾,活下来的病例。
根据医书记载,疮疽崩裂之后,随之而来的往往是高热不退,人事不知,水米不进。
一般人躺上三五天,就在高烧中死去了,至死不曾睁眼。
不过,记载中有一人,向来身强体壮,他熬了过来,一直熬到了退烧。不过醒了之后,原本强壮的身体,也是被折磨的骨瘦如柴,虚弱不堪。
当然,这样的例子只是记载中的,是不是确有其事,尚待考证。真正的病例,谁也没有见过。
因此说,疮疽之疾是绝症,倒也不为过。
想到这里,卢烈又安慰自己:“不可能。伏尧只有十岁,身体又弱,不可能活下来。撑到现在已经算是不错了。”
就在这时候,屋子里面忽然传来了李水惊喜的喊声:“醒了,醒了。伏尧公子醒了。快去报告大王。什么?公子说饿?快,快去准备汤食。”
于是小乙和乌交两个小太监跑了出来。
乌交向嬴政寝宫的方向去了,而小乙向火房走去。
卢烈贴着墙站着,身体已经抖得像是筛子了:“醒了?居然醒了,不仅醒了,还喊饿,这分明是治好了啊。”
“伏尧醒了,我可就要死了啊。那腰斩之刑,何等的残酷?”
卢烈摸了摸自己的腰,两腿一软,坐倒在地上了。
“我不想死,我不能死。我就要寻访到仙山了,我求得仙药,可以做神仙,我不能死。”卢烈头上冷汗直冒,两个眼珠发红,整个人都有点癫狂了。
忽然,卢烈想起一样东西来:红信石。
这是在东方寻仙的时候,发现的东西。此物无色无味,却有剧毒,研成粉末,可以迅速的化在汤水之中。
恰好,卢烈就有一点。
如果……如果给伏尧下毒,毒死了他。那么秦王必定大怒,会立刻杀了槐谷子。
而人人都觉得,伏尧是死于疮疽之疾,死于槐谷子这个庸医之手。任何人都不会想到红信石。
“伏尧不死,我就得死。”卢烈咬了咬牙,然后迅速的向住处走去了。
数十个呼吸之后,卢烈鬼鬼祟祟的进了火房。
小乙正在催促几个妇人煮汤,一边催促,一边抱怨:“公子已经醒了,立刻就要汤水喝,为何不提前备好?”
那几个妇人也抱怨:“谁知道公子这么快便醒了。”
卢烈趁人不备,将红信石的粉末撒入汤中。然后假装来火房找吃的,随便拿了两块肉就走了。
出门之后,卢烈藏在一个角落里,死死的盯着火房。
片刻之后,小乙提着瓦罐出来了。不错,正是被自己下了药的那一罐。
小乙步履匆匆,提着瓦罐进了伏尧的小院。
卢烈不敢露面,只是站在院子外面,耳朵死死的贴在院墙上,听着里面的动静。
“天呐,死了,真的死了。”突然,里面传来季明的尖叫声。
卢烈眼睛一亮,嘴角露出来了得意的笑容。
然后是李水的声音:“汤食中有毒。”
然后是小乙慌乱的声音:“不是我,不是我。给奴婢十个胆子,奴婢也不敢下毒啊。”
李水问道:“有谁碰过汤食?”
小乙慌张的说道:“奴婢碰过,火房里的两个厨娘碰过。对了,方才卢大人进去寻吃的。”
卢烈听得一阵冷笑:“槐谷子,你眼看就要死了,还有心思破案呢?过一会大王满怀欣喜的来了,却看到爱子身死。盛怒之下,岂会让你争辩?”
卢烈想到这里,又有点纳闷:“乌交去了有一会了,也该把大王请来了吧?”
他一回头,然后就吓了一跳,乌交竟然站在自己身后。
乌交朝他笑了笑,说道:“奴婢并未去寻大王,伏尧公子也没有醒。是槐大人吩咐奴婢这么做的。”
随后,乌交揪住卢烈的衣服,将他推到了院子里面。
卢烈仔细一看,顿时一颗心沉了下去。
李水和季明几人,都站在院子里。在他们脚下,瓦罐被扔在地上,瓦罐旁边,还有一只死了的兔子。
李水看着卢烈,一脸感慨的说道:“卢兄,这兔子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毒杀它?你真是太残忍了。”
“完了,中计了。”这是卢烈脑海中唯一的想法。
他的身子晃了晃,一跤坐倒在地,然后因为剧烈的恐惧,开始呕吐起来。
李水叹息着走过来,一副悲天悯人的样子:“卢兄,如果刚才你不是选择下毒,而是选择向我求饶,我是会向大王求情的,赌约因我而起,若我帮你求情,你应当可以活下来。”
卢烈脸色惨白,一言不发。
李水又说:“哪怕你不求饶,哪怕你瑟缩在自己的房间,一脸恐惧的等待被杀。或许我一时心软,也会替你求情。可惜啊,你竟然选择下毒。不仅要害我,还要害无辜的伏尧公子。”
“唉,公子年幼,天真可爱。这样你都能下得去手。可见你这人坏到了什么地步,我槐谷子虽然慈悲为怀,可这时候,也只能硬起心肠,斩妖除魔了。”
季明在旁边听得一愣一愣的,心想:槐大人为何能如此堂而皇之,说出这等不要脸的瞎话来?
李水想了想,转身向小乙说道:“小乙,你之前收受卢烈贿赂,替他传递消息,已经犯了大错。这次下毒事件,念你不知情,姑且饶你一次。现在给你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由你来捆绑卢烈。”
小乙感激地眼泪都流下来了,结结实实的给李水磕了个头,然后把卢烈五花大绑。在绑卢烈的时候,小乙对其饱以老拳,以示与此人不共戴天。
绑好了之后,李水、季明、乌交三人,押送着卢烈去见嬴政。一来为揭发卢烈,二来也为三人请功。
而小乙则留守在伏尧这里,等待他醒过来。
在路上的时候,李水忽然想来一件事,对季明等人说道:“过一会大王问起来,就说方才公子醒了,卢烈为求活命,给公子下毒。卢烈被我等抓了之后,公子又睡了。万万不可说,公子一直在昏迷,是我等诓骗卢烈,引蛇出洞。”
季明纳闷的问道:“为何?”
李水解释说:“若卢烈被抓,是因为我设局陷害,这岂不是显得我工于心计?”
季明:“……”
卢烈一言不发,他已经万念俱灰,懒得管李水怎么说了。现在伏尧公子不知是生是死,反正他是死定了。
就在李水等人离开后不久,趴在矮塌上的伏尧缓缓睁开了眼睛,小声嘀咕了一句:“口渴。”
然而,小乙根本没注意到。
他坐在门槛上,看着议政殿的方向,满脑子都是害怕,生怕卢烈临死拉个垫背的,说自己收过他的钱。真要那样的话,自己会怎么死呢?
议政殿,嬴政和文武百官,正在召开朝会。
嬴政坐在上首,看着下面的文臣武将,人才济济。又想到天下已定,都要遵奉自己的名号,不由得志得意满。
于是嬴政说道:“寡人以眇眇之身,兴兵诛暴乱,赖宗庙之灵,六王咸伏其辜,天下大定。今名号不更,无以称成功,传后世。其议帝号。”
群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开始议论起来了。
有人觉得,夏商周三代,都以王为号。上承于天,下治万民,没有必要更改。叫秦王就很好。
有的人觉得,上古三皇,分别为天皇、地皇、泰皇。应当选择最尊贵的泰皇。
有的人觉得,上古五帝,名号亦极为尊贵。不如就叫秦帝。
这些人议论来议论去,针锋相对,互相辩驳,一直也没有议论出个结果来。
嬴政听得有点疲倦了,不过他也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