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算出姑老祖的命格了,有多重?”
常老六回道:“二两六钱。”
陈昊喜道:“二两六钱在三两以下啊,不算重吧?”
“不算重?”常老六冷笑道:“对一个新诡来讲,命格二两六钱重得离谱了。
我怀疑陈老太太是个生怨诡。”
陈昊迷茫地问道:“什么是生怨诡?”
常老六耐心地解释道:“我们认为人死后化诡,无非心存执念,或者心有怨气。
现代人生活环境好了,人与人之间重利益而轻情义,情感变得淡薄,古时候‘捶胸顿足’、‘号啕大哭’、‘撕心裂肺’之类的描述,我们现代人听起来觉得很夸张。
现代人向低欲社会发展,死后化诡的几率越来越低。加之天地大变,灵气稀薄,诡异现象越来越少。
怨气分为生怨和卒怨。
生怨,就是活着的时候就有怨气了。
卒怨,就是死了以后有怨气。
一般来讲,生怨诡的命格比卒怨诡重得多。
像陈老太太这种新诡,刚死几天命格重达二两六钱,简直骇人听闻。身上的怨气绝不是一日两日积蓄起来的,而是成年累月地怨恨着。”
“成年累月……”陈昊忽然想起昨天早上老妈说过的话,迟疑道:“我听说姑老祖生前遭到李强富表叔公两口子的虐待……”
常老六唰地看过来,沉声问道:“有证据吗?”
“听说的。”
“没证据不要乱讲,小心祸从口出,我看你表叔公不是这种人。”
陈昊赞同道:“表叔公在村子里的风评非常好,我也觉得他不会做这种事情。”
常老六来回踱了几步,对陈昊说道:“小娃,陈老太太的命格已经算清楚了,我必须马上去你表叔公家……”
“你要捉姑老祖?”陈昊连忙问道。
常老六仰头看天,随后微微摇头道:“今天时机不对,事发突然,来得匆忙,累赘太多,又是晦日,一月之中阴气最盛的时刻,收服命格二两六钱的大诡变数太大了。
我担心你表叔公家也会有麻烦,赶过去看看,没出事最好,我提前布下禁制阵法,压一压陈老太太身上的诡气。
白天出殡下葬,晚上我在坟前开坛做法,一举收服陈老太太。”
陈昊紧张道:“六叔,你走了,姑老祖再来怎么办?”
常老六面露笑意,抬手拍了拍陈昊的肩膀,安慰道:“我把我平时用的雷木剑留给你,再给你一些符箓、朱砂,若是陈老太太来了,使劲砍,使劲扔,使劲洒就是了。”
“可是……”
“你注定是吃我们这碗饭的,只是没想到我给你的名片这么快就用上了。趁这次机会好好练练胆子,不然以后有你受的。
从现在到天亮,不出事的话我会留在你表叔公家。
天亮后,你爸妈差不多也醒了,你熬点米粥或者煮点面条给他们吃,总之不能让他们饿肚子。
中午记得来吃席,陈老太太入土为安后,你跟我去六雷堂,我有事和你讲。”
陈昊沉闷地‘哦’了声。
常老六把密布青金色纹路的雷木剑递给陈昊,接着取出一沓黄符、一小袋朱砂,叮嘱陈昊如何使用后,从地上扶起电动车,骑着嘟嘟地离开了。
陈昊眼巴巴地望着灯光消失在夜色中,下意识打了个冷战,抱着雷木剑战战兢兢地守在爸妈卧室门口。
陈昊家在村口,李强富家在村子里,两个地方隔着一段路,但也不算太远,常老六骑车很快就到了。
他把电动车停在门口。
拉了拉背上的大木箱子,跨进大门,站在水泥晒场上凝望灵堂上空。
天眼之下,无所遁形。
淡红色的阳气、生气,淡绿色的阴气,青色的煞气,阴冷如寒雾般的诡氛,带着衰败、灾祸、腐臭意味的诡气……
各种各样的存在,相互交融,弥漫在灵堂上空。
构成了一副与白天迥然不同的、光怪陆离的奇景。
至此,常老六完全可以确定陈老太太化诡了。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罗盘,罗盘上的指针胡乱转动,没有固定的方位,不过总体是指向灵堂的。
未在迟疑,迈步走过去。
灵堂里的灯还亮着,李强富两口子,李强富兄弟、妹妹一家,都跪在草席上守灵。
常老六看着面色憔悴,眼窝深陷,勉力支撑的李强富,心中涌起丝丝敬佩。
不同于其他家的逢场作戏、偷奸耍滑,李强富从头到尾没打半点折扣,这份孝心让人动容。
“老六,你怎么来了?”
李强富一家看到大半夜忽然登门的常老六,纷纷露出惊讶的神情。
常老六当然不会说‘你们妈变成诡了,我是来收她的。’
就这一家现在的身体状况,恐怕承担不起这样的打击和惊喜,搞不好又得开殃书、吃席。
“老太太的冥辰有点冲,其中几个程序原先可做可不做,但我思来想去,还是应该做一下,让老太太走的顺利些。”
李强富兄弟奇怪道:“我妈明天就下葬了,还要做什么?要做也是明天出殡时做吧?”
李强富看了兄弟一眼,撑地站起来,客气道:“老六你半夜跑一趟,有心了,只要是为我妈好的,你要做什么尽管做,我们一家全力配合。”
常老六斟酌了一下,出声问道:“李主任,老太太生前是不是有过得不顺心的地方?”
听到这话,李强富的老婆阮春梅脸色微变,上下眼皮打架困得不行的李强富儿子浑身一激灵,瞬间清醒了。
李强富兄弟、妹妹紧张地望着李强富。
李强富惭愧道:“我爸走得早,我妈又当爹又当妈,把我们兄弟妹三个拉扯大,年轻时一点福没享过,老了老了吧,想让她安享余生的时候,脑子出问题了,都怪我,平常工作太忙,疏于照顾……”
说着,他眼眶发红,眼泪唰地掉下来。
自古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李强富情真意切,让常老六深受触动,说了声‘节哀’,不在询问了。
放下木箱子,取出一十七枚通宝,走到漆棺前方,绕着漆棺转圈,嘴里又念又唱,李强富一家面面相觑,一个音节都听不懂。
如此转了三圈,常老六手里的十七枚通宝尽数贴在漆棺四周,跟镂雕了钱币纹样似的。
放好通宝,常老六折返到大箱子旁边,研墨画符,并在符文两侧用楷体小字写下陈老太太的生卒时辰,以及命格‘二两六钱’。
意念沉入黄庭三宫,‘太上正一童子一将军箓’的箓职符箓忽地大放光明,倏而出现在剑指指尖,形成一枚缩小版的云芨箓印,加盖在黄符上。
随后拿至丧盆里焚化。
升腾而起的烈焰中,亦有一张虚幻符箓飘飞而起,宛如棉被一般盖在漆棺上。
周围十七枚通宝齐闪红光,但很快便沉寂下去。
成了!
常老六大喜,没想到如此顺利。
十七枚通宝沾染了人气,又经童子眉浸泡过,用来布阵效力惊人,诡怪置身其中,仿若身处熔炉,白天出殡停棺时再晒一晒太阳,陈老太太一身诡气就散得七七八八了。
黄符用以连接骨灰和陈老太太诡魂,就算她不在灵堂里,一样受到阳阵压制。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晚上开坛捉鬼,优势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