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二狗相争
王熙之进了乔府之后,一点也不把自己当外人,径直朝着后院而去。这对于他来说,已经是轻车熟路了,因为就在不远的过去,他来过一次。这一次,他行进得比上次更加顺利,乔府的家人已经认得他,哪敢像上次那样上前阻拦,一个个只能是傻傻地看着他**。
卫遂中也不甘示弱,紧跟了上来。倒是乔知之这位主人显得不怎么好客,竟然远远地落在两位客人的身后。而且,他走路的样子,也显得拘谨得很,让人恍惚觉得他才是客人,而前面的两位才是主人。
后院里面,卢氏到底身子虚弱,大发雌威将乔知之赶出去之后,一股气顿时泄了下去,窈娘只好立即把她扶进房里躺好。
卢氏心中又是拉着窈娘的手,苦笑道:“窈娘,这一次,事情恐怕没那么容易过去了,要是不行的话,你要做好自行离开的准备!”
也不知是什么缘故,卢氏当年一意孤行,以卢家嫡女的身份嫁给乔知之。不论是当时还是后来这些年,她承受的压力自然是很大的。不过,这或许正是爱情的魅力所在,它能使一个平时看起来很理智的人迷失方向,也能使迷失方向的人找到正确的道路。不幸的是,卢氏恰好是前者。
婚后,卢氏渐渐悟出了一个道理:冲动是魔鬼!她渐渐发现以往在她看来是那样完美的一个男人,其实也只是一个很平凡的人而已,他身上有着许多和其他人一样的缺点:好逸恶劳、好色、胆怯、爱慕虚荣。而最为要命的是,她发现所谓的爱情,不过是她丈夫向上攀登的一座梯子而已,根本就不像看起来那么美好。
不过,卢氏也明白这条道路的她自己走出来的,家人甚至努力拉过她,是她自己一意孤行,偏要在这条路上渐行渐远而已。因此,她无法回头,而且家族的声望也容不得她回头——卢氏这样的大族,不会容许自己的嫡女退婚,即使是大唐的律令上明确允许的和离也不行。于是,她只能打碎银牙往肚里咽,继续一边沉浸在虚假的美好爱情回忆中,一边百无聊赖地过日子。
可接下来,新的问题又出现了——成婚多年,她无所出。虽然高贵的出生可以让她的正妻地位稳如泰山,但无所出终究是一个问题,乔知之终于不必为他的好色找借口了,因为传宗接代素来都是最冠冕堂皇的借口。
只是,不论乔知之如何在其他妾婢身上使力,终究还是没有弄出一儿半女来。这时代,人们可不认为不孕是一种病,只是认为上天给予的关照不够,或者是女人无能罢了。于是,乔知之越发的“努力”了,他渐渐把手伸到了卢氏的身边。早已按捺不住怒火的卢氏终于爆发了一次,也使得乔知之老实了好一阵子。
只不过,随着这几年卢氏的身体渐渐虚弱,她对于府里事务的控制力已经大不如前,乔知之最近也屡屡得手,现在还没有逃出他魔爪的,也就是窈娘、小园这寥寥几人而已。
卢氏对于这些事情,其实早就心知肚明,但到了现在,她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诈作不知了。但是,今天当乔知之再次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猥亵窈娘,卢氏多年的怒火终于在这一刻被点燃,而乔知之是丢脸丢惯了的人,恐怕也不会怎么在乎再一次丢掉了所有的颜面。
卢氏虽然将乔知之赶出去,让他去找魏王武承嗣,并丢下了狠话,不说通武承嗣,不让他回家。但卢氏和乔知之夫妻多年,其实早就摸透了他的脾气。许是在家中受到的掣肘太多的缘故,自卑心理作祟之下,乔知之面对比自己势弱官卑的人,简直称得上霸气十足,但面对比自己强势哪怕是一点点的人,他却是卑躬屈膝,讨好巴结,无所不用其极。
以魏王那种身份,乔知之若是敢在他面前流利地说话,就足够让卢氏惊讶的了,何况是与虎谋皮!其实,卢氏这不过是借着此事发泄她多年的怨怼而已。
窈娘一向明亮的眼眸里飘着一层阴晦迷雾,她苦笑一声,道:“夫人不必为奴婢担心,身为女子,就像风中落叶一般,被吹到何处,哪里由得自己做主,窈娘早就看透了,窈娘愿意认命!”
卢氏一听,顿时激动起来,她连忙说道:“不行,怎么能认命!窈娘啊,我和你说,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女儿家在任何事情上都可以糊涂,在这件事情上,决不能有丝毫的马虎。你看看我,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啊!其实,我还算幸运的,背后还有一个强势的娘家。若是嫁入王府,莫说日子过得怎么样,就怕哪一天陨落了,也没有人知道!”
窈娘的脸色越发黯然了:“可是,那可是魏王啊!”
卢氏长叹一口气。其实,就是一个女子而已,她娘家的人若能帮忙,倒也不是不可能办到,只可惜她的几位兄弟是不可能插手这件事的,他们都是官场老油条,因势利导的事情做得很顺溜,要他们逆势而行却是不可能。
“可惜,你一个小小的丫鬟,也没有认识什么有权势的人物!”卢氏喃喃地说道。
窈娘也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心下却浮现出一张神采飞扬,星眉朗目的俊脸,她暗暗叹息:“那个人的家世倒是不错,可惜,他应该不会为了我去得罪魏王吧!而且,就算他家中有些权势,在魏王面前,也算不得什么!”
一念及此,她又将这个念头压了下去。
忽地,但听得“砰”的一声,房门被人踢开,一股强烈的冷风从外面直灌而入。窈娘和卢氏同时色变,转头望去,就看见方才那个王熙之堂而皇之地走了过来。
卢氏又羞又恼,厉声斥道:“你……你又来作甚,给我出去!滚出去!”
她是名门闺秀,对于男女之防比一般人看得重多了。虽然如今天下的风气还算开放,但被一个陌生男子闯进闺房,对她而言,不啻奇耻大辱。
王熙之并不恼怒,冷哂一声,道:“乔夫人,你不必惊惶,小人对你没有兴趣,小人此来,只不过是想和小娘子说一句话:魏王府乃是人望所聚,你可不要走错了门庭,入了贼窝才是!”虽然依旧自称“小人”,但这语气却是十足的嚣张,浑没一点尊敬的意思。
虽然这话有些莫名其妙,但窈娘还是听出最起码的一层意思了:魏王才是你正确的选择,其他的,都是浮云!
窈娘颇为羞恼,她正要说话,却看见了一朵浮云,那是一朵长得相当丑的浮云。
“小娘子,咱们可真是有缘得很呐,一日之内,见了三次面。怎么样,这就随我去吧,我大哥对你欣赏得很。这样吧,我就替我大哥定下了,三天之后,就来迎你过门!”
他的语气自信得很,根本就没有把王熙之还有他背后的魏王府放在眼里。这也难怪,就在前几个月,圣皇的小儿子,曾经当过皇帝皇嗣武旦还不是在他面前瑟瑟发抖,魏王怎么了,他不过是圣皇的侄儿而已!
而且,卫遂中“好心好意”地给三天的缓冲时间,也不是全然没有目的的。作为酷吏,他最清楚嫌犯的心理,此时的他,就是把窈娘当嫌犯来看的。俗话说,“慷慨就死易,从容就义难”,现在立即逼着窈娘跟自己走,窈娘热血上涌之下,说不定做出什么寻死觅活的事情来。但有了三天的缓冲时间,她多半不会立即寻死。而到了三天之后,人心里的那股子刚烈之气早就被求生的欲望以及对死亡的恐惧所代替,她哪里还敢寻死!
窈娘认出这浮云居然是卫遂中的时候,哪里还能听得进去他说什么,只是惊呼一声:“卫遂中!”
床上的卢氏一听见卫遂中的名字,顿时晕厥过去。卢氏可以不怕武承嗣,但却决不能不怕来俊臣,来俊臣这个名字,在神都城绝大多数人的心目中,就是死亡的代名词,被他盯上还能逃得活命的人,实在是太少,太少了。
看见卢氏晕倒,卫遂中很满意自己的威力,他笑着向王熙之道:“王二,看见了吧,乔夫人已经答应了,你还呆在这里做什么,还嫌不够丢人吗?”
王熙之气得说不出话来,指着卫遂中道:“你……你……”他刚才在门外当面扯谎,当时还觉得挺快意的,不想卫遂中给他来了个以彼之道,反施彼身,他焉能不恼!
“我什么我,怎么样,道理讲不过了,就要用拳头说话吗?也好,那就来吧,怕你的是孬种!”他本就是市井无赖出身,当年就是靠着几下拳脚功夫,成为了东城一带混混头子,后来虽然被来俊臣招安,贼人摇身一变成了捉贼的,但身上好勇斗狠的习气却丝毫没有收敛。一见对方发怒,他立即把昨天被痛扁的丑事抛诸脑后,双目放光,恨不得立即和对方撕咬在一起。
“滚!”
就在两个男人公鸡对雄的时候,忽听一声尖锐的叫声,两人吃了一惊,回头看时,却见窈娘一张俏脸涨得通红,娇柔的身子瑟瑟发抖,显然是恚懑已极。当然,要不是如此恚懑,你很难想象,窈娘这样一个美女会发出那样尖锐的叫声。
两人敢于对乔知之,对卢氏无礼,却不敢对窈娘无礼,毕竟她很可能会成为自己后台靠山的宠妾,而自古以来,没有一种风会比枕头风更具有杀伤力,窈娘恰恰就很可能会掌握这种武器!
看着两人灰溜溜地退了出去,窈娘心中没有一点得胜的喜悦,因为她知道,他们所忌惮的,并不是自己,而只是他们自己身后的那个人而已。一时的胜利并不代表什么,为今之计,还是要想办法彻底解决问题。
那个俊朗的身影再次浮上了窈娘的心头。
只要有一丝希望,就不能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