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澈的瞳仁波澜不惊,“啪”的一声合上了文件。
果然,如此。
难怪他一直对柳若兰冰冷如霜。
难怪他看连湛的眼神那般厌恶。
许尽不安的眼神看着她,欲言又止:“队长——”
姬夜熔果断的将最后一页纸撕下来,将其他的纸扔进了碎纸机中,声音冰冷的命令道:“这件事不准向任何人透露。”
“我知道了。”
音还没落地,姬夜熔已经迈步走向了门口。
许尽看到那张纸被她揉成一团,紧紧的攥在掌心里,凝视她单薄声音的目光里复杂与隐晦一闪而过。
姬夜熔回到楼上病房,连默吃了药还在午睡未醒,她坐在床边,眸光怔怔的盯着俊朗迷人的脸庞看。
脑子里一直回荡着报告里的最后一句话:超过五个DNA位点不服合,99.9%确认为不是亲子关系。
连湛不是他的儿子,是连城的。
所以云璎珞对连湛宠爱入骨,丝毫不亚于当初对连城的爱。
“你究竟是什么时候知道真相的?”干涩的唇瓣轻抿,声音幽然响起,在寂静的病房哀伤徘徊。
是在结婚之前,还是结婚之后?是在孩子出生之前,还是出生之后?
一定是在孩子出世之后吧。
连默是一个多么骄傲的人啊。他那么讨厌连城,连城所拥有的,总统位子,柳若兰,只要是连城有的,他都想要抢夺回来。
可到最后他娶了柳若兰,柳若兰肚子里怀的却是连城的孩子,还要叫着他爸爸,继承他的总统之位,这于连默而言,是多么大的耻辱。
依他的性子,没有掐死柳若兰和连湛,已经是一种奇迹了。
如果他是一早之前就知道了,当初就不会什么都不说,逼着她去换解药;他应该知道只要告诉自己,柳若兰肚子里的孩子是连城的,自己会义无反顾的去换解药,那么他还有什么理由不说?
那时,他应该不知道真相,所以他选择的是柳若兰母子。
“如果当时你知道孩子是连城的,又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
留住我,还是选择牺牲我?
一只手紧紧攥成纸团,手面的青筋若隐若现,一只手伸向他的脸庞,在距离他的皮肤还有0.01毫米时倏然止住。
最终手指在半空划过落寞弧度收回身侧,声音里有着一股彻骨的凉意,“你贱踏我的感情,柳若兰贱踏你的感情,很公平。”
连湛的灵堂设在总统府府邸的大厅,四处挂满了白色的绸带和雪色葬花,灵堂之上摆放着白色玫瑰围绕着黑白色的遗照。
照片里的男孩有着温暖的笑容,明亮的眼睛,嘴角有着浅浅的酒窝,黑色的色调让他的笑容变得简单而干净。
柳若兰一身黑衣,胸前别着雪色葬花盛放的姿态哀伤悲凉,她的神色更甚,跪在火盆前不住的往火焰里投着冥纸。
云璎珞,顾明希,连景许思哲等人均是一身隆重的黑色站在灵堂的侧边,气氛相当的悲凉。
除了连家的人,云家的人,慕容庄作为云璎珞的好友也来送连湛最后一程。
连默一直没有出现,甚至在病房时提都没有提到一句,好像连湛的死活于他而言,无关痛痒。
不管云璎珞或是柳若兰这一次都没有再去企图让连默来看连湛最后一眼。
柳若兰在分娩室里痛的死去活来,折腾了整整5个小时将连湛顺产下来,连默没有来看她和他一眼,连湛的脐带是云璎珞剪的。
直到连湛出生第12天,在云璎珞的一通电话下,连默出现了,神色疲倦,眸光冷冽,站在摇篮前阴厉的眸光看着连湛,像是看着自己的仇人一般。
从进房间到看连湛,前后不到一分钟,他转身离开,甚至没有抱连湛一下。
百日,周岁,生日,连默每次都是最后一个出现,也是第一个离开的,由始至终他没有抱过连湛一下,哪怕是连湛主动黏他,抱住他的大腿。
他也只是冷冷的拎起连湛扔给佣人。
连湛曾经在她的怀里抽泣的问:“妈妈,是因为我不乖,所以爸爸不喜欢我吗?”
那一刻,柳若兰心如刀割,紧紧抱着连湛,摇头,“不是湛儿不乖,是妈妈不好,惹爸爸生气了。”
“那爸爸什么时候才不会生妈妈的气,理妈妈和湛儿呢?”
“爸爸很快就会不生气的……”
放下连湛,她扭过头,泪雨如下。
今天是湛儿在这个世界的最后一天,柳若兰已经不奢望连默会来送湛儿最后一程。
湛儿活着的时候,他不在乎湛儿,湛儿现在死了,他自然更不会在乎。
她和湛儿也不会再稀罕连默的在乎了。
连默没有来,姬夜熔来了。
一身黑色的素衣,长发披肩与衣服融为一色,胸前佩戴雪色葬花,手执一支白色玫瑰含苞待放,花瓣上还有着晶莹剔透的水珠。
柳若兰看到她,哀伤的神色一下子就变得狰狞起来,站起来走到姬夜熔面前,手指着门口,冷声呵斥:“滚!这里不欢迎你!”
姬夜熔无动于衷,要走向连湛的棺材时,柳若兰拦在她的面前,声音尖锐的歇斯底里:“姬夜熔,你再靠近我儿子一步,纵使我杀不了你,我也会和你同归于尽。”
姬夜熔清冽的眼神波澜不惊的从她满是阴戾的脸上扫过,眼神看向躺在棺材里的连湛。
姬夜熔的唇瓣凑近柳若兰的耳畔,压低的音量只有她们两个人能听清楚。
“连城的孩子,你觉得我有理由不拜祭?”
柳若兰的身子猛然一僵,脸色倏然惨白起来,不可置信的眼神看向姬夜熔不动声色的脸庞。
她知道了。
她居然会知道!
难道是连默告诉她的?
姬夜熔没有去理会柳若兰紧缩的瞳孔,径自走到棺材旁边伫立,静静的凝视着宛如沉睡的连湛。
云璎珞皱眉,想要上前时,顾明希挽住她的手臂,对她似有若无的摇了摇头。
云璎珞最终抑制住上前驱赶姬夜熔的念头。
一直以来姬夜熔都觉得连湛长的很像连默,所以才认为连湛是他的孩子;可现在仔细看看,连湛不止是像连默,更像连城。
毕竟连默和连城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弟,连湛有些神似连默,倒也不足为奇。
姬夜熔只是没想到连城死了后还会有一个儿子,当年她救了连湛的命,失去自己的孩子,差点丢了命,而今连湛却又死在她的手里。
想来可笑至极。
——连城,当初你因为我而死,而今你的孩子又为我亲手所杀,你上辈子是做了多少对不起我的事,这辈子我要这般向你讨债。
——连城,我对不起你的地方太多了,这辈子是没有机会还给你了,惟愿来生,来生我再还你。
——连城,你放心,我不会让你白死,更不会让你的孩子白死,我一定会找出幕后主谋,为你们报仇!
姬夜熔弯腰手伸向了连湛。
柳若兰呆滞的眸光盯着她,下意识的上前,想要抓住她的手,“你想对湛儿做什么?”
姬夜熔轻易的避开她的手,握住连湛早已冰冷僵硬的小手,将手中的白玫瑰塞进他的掌心中。
薄唇轻抿,声音不大不小,字字清晰刚好足以让站在灵堂里的每一个人都听见,“如果我不能找到真凶为你报仇,我姬夜熔誓不为人,愿下地狱,永不得轮回转世!”
柳若兰怔住了,眼神不可置信的凝视着姬夜熔,有些不相信,可又觉得她说得是真话。
毕竟当初连城对姬夜熔是那般的好,甚至不惜违背与自己的婚约。
若非如此,他又怎么会死?
而她,怎么会沦落到如斯境地。
连湛是翌日下葬,总统府的国旗下降一半,天微亮锣鼓悲凉蔓延至总统府的每一个角落。
姬夜熔和连默早早的就被吵醒了,她站在窗口看着远处用雪色葬花点缀的丧礼车队在大雨中渐行渐远。
早上5点多下起了雨,越下越大,似乎是在可怜人间的死别悲伤。
“你,真的不去送他?”姬夜熔背对着连默开口,即便连湛不是他亲生的,可也叫了他几年的爸爸。
连默眸色不着痕迹的沉了,声音平静冷淡,“有那么多人送他,少我一个不少。再者,我这不是还伤着。”
话虽如此,但要真的有心,坐着轮椅到楼下送一送,也不是不可以。
他到底还是介怀连湛是连城的。
姬夜熔一言不发的转身往门口走。
连默黑眸凝视她的背影,剑眉微敛:“去哪里?”
“这里太闷,想下去透透气。”回答他的时候,步伐没有停下,话音还未落,她的倩影已经消失在病房。
连默听到雨中传来的哀鸣声,眉心收拢,凝聚着一股沉重,眸光瞬间黯淡。
姬夜熔一身黑衣,支撑着黑色的伞站在大雨中,因为雨水太过急遽,裤脚难免被溅湿。
站在大雨中,她不免想到当年连城下葬的时候,她身中两枪,躺在加护病房中昏迷不醒,自然是没有为连城送葬。
今天是连湛下葬的日子,她没有跟随他们一起去送葬,站在这里算是送他一程,也算是送一送当年的连城。
重重雨帘遮挡住视线,那些哀鸣悲伤久转的乐章渐渐的被大雨声覆盖,姬夜熔不知道站在原地多久,打算折身回去,走到门口收起雨伞,看到站在大厅的许尽,手里拿着一份文件,凝视她的眼神里充满了怜悯。
“怎么了?”姬夜熔放下伞,走向许尽,他的神色可不像是没事的样子。
许尽拿着文件的手僵直的像是机器人一样,一点点的举到她的面前,像是在举着千斤重东西。
“这几天我把自己关在实验室,不停的验,尝试不同的方法,可是每一个结果都是一样的。”许尽舔着干涩的唇瓣,可能是长时间没休息,没喝水,有些上火,嗓子有着腥血味,眼眶里布满了红色的血丝,“队长,我觉得,你有必要知道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