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的门关着,程慕和江寒渚并肩而站,透着门上的玻璃看着病房里的情况,神色凝重。
“我要去处理霍以沫的事,这里就麻烦国务卿了。”虽然知道霍以沫可能是无辜的,但她是最直接接触到那杯水的人,他得去问一问。
江寒渚点头,“这里交给我。”
他既然答应阁下会保住姬夜熔就一定不会让她有事。云璎珞再恨姬夜熔,也要顾及江家,顾及他这个国务卿的存在。
程慕离开,江寒渚独自站在病房门口,温润如玉的眸光扫向病房里时,波光微动。
他与姬夜熔有过数面之缘,皆因为阁下,每次她都是像鬼魅般无声无息的跟在阁下的身边,不出一点声音,很容易就让人忽略她的存在,曾经还一度认为她是哑巴。
四年前她的死震惊全球,他还未接人国务卿之位,远在美国,乍听她的死讯,是不相信的。后来与阁下通电话,他似有若无的问了一句,阁下沉默许久,最终一言不发的掐断通话。
那一刻,他才知道,原来她真的不在了。
四年后她死而复生与阁下的绯闻闹的满国风雨,他不可能不知道,但又能说什么?
他们并不熟稔。
没有想到再次见面会是这样的情景之下,她看起来是那么单薄而冷清,抱在怀中又像是一点分量都没有,眼神里没有色彩和热度,空洞的可怕;谁能相信她曾经是战神,是那样的辉煌,耀眼。
姬夜熔,你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
病房里静谧如死,病床上的连默身上插满针管,戴着氧气罩,唇瓣的颜色和脸是一样的苍白无色,气息若有若无。
若不是医疗仪器发出的声音证明他还有心跳,他看起来真的像是没有生命的人。
姬夜熔坐在病床边良久,尝试着动了动自己的手指,像是跨越千山万水,飞过沧海,指尖触及到他的手。
掌心里昔日的温热不在,全是冰冷。
她轻轻的握住他的手,眼眸静静的凝视着他好看的侧脸,声音清浅:“四哥,阿虞没听清楚你最后说的那句话。你醒来,再对阿虞说一次。”
蝴蝶飞不过沧海,你我穿不过黑暗;沧海尽头,一片荒芜,黑暗过去,冰冷仍在。——姬夜熔。
总统府的审问室,霍以沫在被漫长的疲劳轰炸后,昔日的神采奕奕不复存在,精神渐渐濒临崩溃,涨红而疲倦的眼眶连泪都流不出来。
不管被问多少次,她的答案始终坚持不变,她没有在水里下药,更没有要害姬夜熔。
程慕在监控器看到她疲惫不堪的模样,墨眉微敛,与预期的一样,不是她,她也不会承认。
程慕离开监控室,走到审问室门口示意警卫员开门,他想亲自审问。
审问霍以沫的警卫员看到他,立刻起身恭敬的行礼,然后在他的目光示意下离开。
程慕走到霍以沫对面的位置坐下,做了一个简单的自我介绍:“你好,我是秘书长程慕。”
霍以沫抬头看向他,洁白的贝齿紧紧咬着早已破败不堪的唇瓣,片刻的沉默,虚软的声音幽幽的响起:“你再问一百遍,我的答案也不会变,我没有下药,没有害姬夜熔。”
“据我所知,你和姬夜熔曾经在你的新书发布会见过,后来在C市又见过,而且你对她似乎格外的感兴趣,甚至提出为她写自传,这是为什么?”
程慕没有再直白的追问,而是转移话题,首先要搞清楚,霍以沫为什么会对姬夜熔那么感兴趣。
“她救过我的命,我很感激她,想要为她写自传,想要让大家知道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就这么简单。”沙哑的声音里只剩下心力交瘁后的无能为力。
程慕:“她为什么会救你,在什么时候救的?”
霍以沫看了他一眼,眸底划过黯淡,低垂着眼帘,“这是我的私事,恕我无可奉告。”
程慕刚想说什么,警卫员忽而敲门,眼神请示他出来一下。
程慕起身暂时离开审问室,警卫员将审问室的门关上,将手机递给程慕,“这是霍以沫的手机,出事后就一直放在我们这里,但这支号码一直打电话过来,起码有五通了。”
程慕看到亮起的屏幕上闪烁着一个字幕:L。
是什么人这么急着给她电话?
没有犹豫太久,程慕接通电话,电话那头的人不知道说了什么,让他眉头倏然一皱,转身复杂的眸光透过门上的玻璃打量着霍以沫。
“你现在立刻到总统府来。”程慕对电话那头的人简洁的扔下这一句,果断的掐断通话。
病房里灯光昏暗,连默一直昏睡未醒,姬夜熔握着他的手,长久保持同一个姿势,纹丝不动,宛如雕塑。
除了那句“四哥,阿虞没听清楚你最后说的那句话。你醒来,再对阿虞说一次。”她再也没有开口说过话。
她本就是一个语言匮乏的人,学不来电视那套煽情的戏码,而且她相信他不是一个意志薄弱的人,以前那么煎熬险阻他都坚持下来,这次也一定能撑得过来。
江寒渚走进来,倒了一杯水递给她,姬夜熔没有接。
他将水放在床头,轻声道:“你要不要休息一会,阁下醒了我会叫你。”
姬夜熔没有反应。
她盯着连默看,江寒渚盯着她看,沉默好一会,语重心长道:“阁下让我护你周全,你的安危我能顾,但你不爱惜自己的身体,我又能有何办法?”
静止的睫毛忽而颤抖了一下,侧头眸光机械一寸一寸的移到他脸上,声音平静的没有一丝波澜起伏,“我,没事。”
江寒渚深呼吸,暗暗叹气,她还真不是一般的倔。
姬夜熔的视线再次移动向连默,眼巴巴的眼神像个孩子,清澈澄净,不染尘埃,眉心寒冽又夹杂着一丝偏执。
江寒渚心想:这样一个她,阁下为何会放在心尖,宠爱至极?
连默醒来是在一个小时后,江寒渚出去接电话,因为是查看监控那边的人打来的。
姬夜熔看到他静止的睫毛颤抖着光晕,清冽的眼眸里划过一丝波澜,快的让人看不见。
连默慢慢的睁开眼帘,漆黑的眼眸宛如寒潭深不见底,看到她时,干涩无血色的唇瓣微微的扬起,声音虚软,小的可怜,“我好像又梦见阿虞唤四哥了。”
“不是做梦。”姬夜熔握着他的手不由的收紧,“四哥,这不是梦。”
不管是他的第一次做梦,还是第二次做梦,都不是在做梦,她有唤他四哥,真的有。
连默憔悴的神色一怔,片刻反应过来,嘴角扯起的弧度越来越大,但没多久可能是牵扯到伤口,他的眉头紧锁,闭着眼睛好像在极力隐忍着什么。
四哥,四哥,四哥……
从来都没有觉得这两个是这般的好听,又是这般的能暖人心。
“忍一忍。”姬夜熔受了太多次的伤,她太明白这个时候会有多痛,微量的镇痛剂根本就没效果,而过量的镇痛剂会对人体产生影响,所以这个时候只能忍。
连默脸上的笑苍白无色,感觉她在紧握自己的手,很想反握住她的手,可惜没有力气。
“阿虞,四哥终于知道,你有多疼了。”
他挨了三颗子弹已经疼成这样,差点丧命,那些年阿虞受那么多的伤,又该有多疼。
“对不起,四哥以前不知道会有这么疼。”他若早点知道,就不会再让她受那么多的苦。
姬夜熔咬唇,似有若无的摇头,关于疼痛,早已习惯,关于死亡,早已看淡。
以前的她,不怕苦,不怕疼,她最怕的是被他放弃,是被他一次次的漠视。
也许是因为伤口太痛了,毕竟有三颗子弹从他的身体里取出,流了那么多血,他疼的说不出话,额头布满了细密的汗珠,沿着额际一路往下流。
姬夜熔一只手握着他的手,一只手抽出纸巾,轻轻的擦拭他额头上的汗水。
此刻,她说不清楚心里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过去那么多年,她好像完全是为他而活,呼吸唯一的使命就是保护他不受任何伤害,纵使四年里心底对他的无情与冷酷怨恨积深,可当知道他的右手差点被自己弄残废,看到他毫不犹豫的为自己挡子弹,看到他受伤,她的心不由自主的揪起。
是不是时间还不够久,所以她身体里残留的没有更新的细胞,始终在为他的安危牵挂。
连默不知不觉的又陷入昏迷中,脸色有不自然的红晕,墨眉紧皱,紧抿的唇瓣透着一股坚持,似乎梦到什么不好的事,他不停的梦呓,一遍一遍的呢喃着“阿虞,阿虞,阿虞”
字字入骨,声声穿魂。
姬夜熔不期然的想到他中毒的那一年,也是这样憔悴不已,昏迷不醒。
那时他没有像这样唤着她的名字,只是牢牢的攥着她的手,好像攥着生命里最后一根稻草。
她以为自己对他是重要的,所以她可以放下尊严跪在顾明希的面前,恳求顾明希救他,甚至不惜用针扎入五指,以平息顾明希因为之前他们行为而心生的怒意。
后来,他痊愈了。
再后来,他娶了柳若兰。
她,在他的世界里,远没有自己想的那么重要。
他和柳若兰举办盛世婚礼的那天,她身为他的随扈,自然全程跟随在他的身后,混迹在人群中,她平静的看着他峻拔英姿,在众人瞩目下为一身白色婚纱高贵优雅的柳若兰戴上一生的契约,婚戒;内心早已潮湿成灾。
婚宴上他喝的伶仃大醉,她将他的安全交给了兵鬼,自己独自回了徽墨庄园(夜园),从酒窖里抱了一堆酒瓶,坐在他们经常会一起下棋的树下,自斟自饮。
他要结婚,她拦不住,也没有资格拦,她是他的随扈,白天必须保护他的安全,可是到了晚上,不能这么对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