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连狗都看不见的村子,突然出现一个眼睛血红的老太太,说句实话,我这心里有些发毛。
我看着对方没敢言语,因为我带着斗笠,穿着水火蓑衣,可以说捂得严严实实,身后还跟着一个喜神,没把对方吓着就够可以的了。
赶尸有规矩,要避生人,因为怕喜神吸了阳气诈尸,所以我就想着,赶紧把喜神放进院子。
可没想到的是,这老太太竟然站起来,小跑着来到跟前,死死的盯着我!
迎面就是一股腥臭的气息,并且老太太那双眼睛更加渗人,红的都要滴血了。
你说跟我起什么哄啊,我是真急了,生怕喜神出问题,赶紧吆喝起来:“尘归尘,土归土,人生一世好辛苦,喜神喜神跟我走,早回故乡下地府,走咯”
我推开铁门,引领着喜神进入了院子。而老太太还站在原地,盯着我。
你说你多讨厌,人家正干活呢。不行,我得加快速度,这手艺都是暗中使唤的,不能曝光。
只见这院子很大,有一个猪圈,一个鸡圈,中了很多杨树,不过在一片空旷地上,已经搭建起了灵棚,棺木也准备妥当了。
我念咒了一句咒语:“行路万难,只走千山,阴阳相隔,幽冥无边,喜神……入棺了!”
我摇动着铃铛亦步亦趋的来到棺材近前,喜神如影随形,十分缓慢的躺了进去,我敲了一声阴锣,哐哐作响,随后拿出一包符灰,撒入棺内,又拿出一块红纸。
这红纸上写着阿权的名字,生辰八字,点燃之后,开始超度。
“一张红纸四角方,上写亡人在中央;灵前摆得般般有,哪见亡人把口尝。亡人面前两盏灯,一盏昏来一盏明;一盏照开天堂路,一盏照破地狱门。日月犹如两只船,东边撑起落西边;一只船儿催人来,一只船儿斩少年。古天古地古乾坤,古年古月古时辰;古山古水依然在,如今哪见古时人。”
超度完毕,我按照《南山秘录》中的方法,用神水泼洒八方,然后用两片柳叶擦洗掌心和印堂,这是在明心净目,扫除尸煞之气。
等全部搞定,我才深深的呼出一口浊气,这趟活儿终于完成了。
我冲大门口一看,那个红眼的老太太已经消失了,我怀疑这是村里的疯婆子,哪个村儿都少不了这样的人。
可紧接着我就奇怪了,怎么折腾了半天,也不见阿权的家属出来啊。
刚才打阴锣一是告诉喜神到家了,二是提醒活人,该出来操持了,棺材不能敞着,必须钉死,长明灯也得燃起来,黄泉路上有个亮儿。
后来我越发想不通,就卸掉了装束,一个箭步跑到了窗户近前,等我探头一看,发现窗子里面同样有一张脸。
我日!
吓得我一蹦三尺高,直接把三阳鬼门锁撸了下来,要是冤魂厉鬼,先给你一家伙。
谁知窗子里面同样吓了一跳,摔在地上,砸翻了桌椅板凳。
过了一会儿,屋子里传来了一个颤抖的声音:“谁,谁”
我一脸不解,闹了半天不是鬼,这屋里有人。但你们搞什么飞机,有人不出来,趴在窗户上看个鸟。
“我是沅陵县太常村的秦明,走脚师傅,阿权的尸身我给送来了。家属赶紧出来吧,耽误的久了,恐生变故。”
我尽量的压着自己的火气,毕竟姑姑告诫我很多次,无论做什么都要有职业素养,我不能跳着脚的骂街。
屋里传来了一阵唏嘘,似乎是松了一口气,你说我又不是妖精,你们何必如此。
‘啪嗒’一声,屋里的灯泡亮了,一共四个大人加一个小孩子走了出来。
正是阿权的父母,以及哥哥嫂子,小侄子。
老父亲满脸都是慌乱,皱纹里渗着一种恐惧感,来到我对面上下打量,最后一下握住了我的手:“小师傅真是对不起啊,我们都误会了。赶紧屋里暖和暖和,阿杰啊,倒茶!”
当初在大龙家就见过面,互相都认识。我走脚的时候,他们就先一步坐车回来了。
阿杰两口子把我让进了屋子,老父亲和老伴儿来到棺材里,查看阿权的尸身。
可我捧着一杯热茶,心里七上八下的,总感觉这么别扭。
阿杰叫我抽烟,还端来了花生,糖果,土特产,问我吃饭没,现在就能去整饭。
我打断他:“大哥你先别忙,吃饭什么的不着急,你能不能告诉我,家里怎么回事,你们似乎挺害怕啊?”
言下之意,赶尸这个行当大伙儿都心知肚明,没必要这么邪乎吧。
这时候院子里响起了老两口子压抑的哭声,白发人送黑发人,心里疼啊。
阿杰一家人也坐不住了,冲进了院子,又哭又跪,烧纸点灯,闭合棺木,等折腾的差不多了,阿杰开始守灵,老父亲重新走了进来。
对我讲:“小师傅,叫你见笑了,我们可不是怕你啊,我们是怕老祖宗。”
我蹙起了眉头,怎么又出了祖宗了?
“老人家你别上火,有话慢慢说。”
老父亲眼睛红红的,叹息道:“阿权出事儿不是偶然啊,这是触犯了祖宗,不然他不会死的。现在一到晚上,家里人都不敢睡觉啊,一睡觉就做梦,老祖宗一个个满脸是血找我们索命。不光我们一家,村子里的人都这样,一到了晚上谁都不敢出门啊,都在屋子里憋着。”
我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惊骇道:“祖宗托梦索命,这怎么可能?都是祖先庇佑后人才对啊。”
最主要的还是一个村的乡亲都如此。这真是出了鬼了,难怪村里这么安静,恐怕这事儿不简单。
老父亲有些哆嗦,跟我解释:“大伙儿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有人说村里的祖坟坏了风水,所以祖先们不依,所以后人才会有血光之灾的。这就几天的功夫,村里死了好几口子了。现在很多人都准备卖房子卖地,迁到别处去。”
我感到一阵毛骨悚然,这官庄镇我了解过,并不是那种氏族形式的村落,也就是说,村子里姓什么的都有,各家各户的祖坟不可能同时出问题。
“村里的坟地都在什么地方?”我问道。
老父亲道:“在清凉山,五道坎!”
我琢磨着这个地名,心里犯了嘀咕,风水固然玄奥,可也够血腥的,简直是杀人于无形。不过关于坟地的事儿,我有一些想法,别看我不懂风水,但我明白,风水这个东西不会无缘无故的出问题,这其中肯定有缘故。
我一直在努力,努力叫自己生出济事为怀的胸襟,但我不懂这方面的事儿,想插手也没用。
我又想起了猫叔,如果他老人家在这儿就好了,一定能查出些东西。
老父亲从怀里拿出一个手帕,里面是一打人民币,足足有一千块。在两千年那会儿,一千块钱已经非常不少了,猪肉才三块五一斤。
这个行业较为凋零,但来钱不少,第一次尝到了甜头,我心里挺高兴的。毕竟这是我人生中的第一份收入。
等收了钱,我就跟老父亲说道:“老人家你节哀顺变,我已经帮阿权超度了。至于祖坟风水的事儿,你们最好找个风水先生好好看看,一味的躲在房间里也不行啊。”
老父亲叹息:“怎么没找啊,乡亲们凑钱,前后找了三个先生,谁都说不出所以然。并且第一个看完坟地后就开始闹病,第二个下山后就摔断了腿,第三个更惨,出了村子被四轮子碾死了。从这儿以后啊,给多少钱都没人过来了,说山上有鬼,鬼断龙脉,谁管这事儿都不会有好下场的。”
我倒吸了一口凉气,这到底是一块什么坟地,怎么会这么凶?
老父亲突然拉住了我的手:“小师傅,我看你年纪不大,但是手艺精湛,不如你给我们看看吧。要是能化解,没人愿意卖房卖地,故土难离先不说,这村里的年轻人都出去打工了,留下了一帮半截子入土的老年人,你说我们还能上哪儿啊。”
我很艰难的说:“老人家,我是真想帮你,可我不懂风水啊。俗话说隔行如隔山,我赶尸没问题,可看坟地那就两眼一抹黑了。”
老父亲一拍大腿:“这可如何是好啊……”
这时候我忽然想起了那个眼睛血红的老太太,就问:“我刚才进门儿之前,有个老太太总盯着我,样子怪渗人。村里的人都躲在家里,她怎么却出来了?”
一听这个,老父亲面色大变:“你说老刁婆?”
可能就是她吧,这名字也够那啥。
老父亲气呼呼的拍桌子:“老刁婆最脏,她就跟个乌鸦一样,走到谁家门口,谁倒霉啊。刚才就是没碰见我,不然我非得打死她。”
我一咧嘴,老刁婆肯定跟你有仇啊,不然你也不会发这么大火,说这么多埋汰人的话。
不过他话里似乎藏着很多玄机,说的老刁婆就跟扫把星一样。
“家中有丧,最忌火气,老人家还是稳当些。”我拍了拍他的手背。
老父亲喘了一口气,说:“哎,提起老刁婆我就忍不住啊,因为大伙儿都在怀疑是她破坏了坟地风水,所以才弄的人心惶惶,血流成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