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吓得我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然后大叫:“鬼啊!”
一嗓子震天动地,可眼前没脑袋的女人却发出一身诡异的笑容,紧接着,整个会客厅里掀起了一阵阴风,然后四面八方出现了一个又一个的人影。
他们全都穿着老辈子的衣服,身上满是枪眼,全是血流。
他们用血红色的眼睛盯着我,嘴角挂着抓到猎物一般的笑容,我看到从人群中走出一个细高的男子,他来到了无头女人的身旁。
然后对我说:“这是我新过门的妻子,可是大婚的夜里闯进了鬼子,入洞房的不是我,而是一个加强连,他们事后砍下了她的脑袋,鲜血染红了绣袍。鲜血也染红了这个宅院!”
我浑身都哆嗦起来了,原来他们都是惨死的霍家族人,而这个女人更是收到了鬼子的凌辱,我刚进门捡到的那件大红绣袍就是她的,一切都是这个女鬼在作祟。
可后来,我看到细高的男子,从坏里拿出了一把尖刀。
“她没了脑子,就用你的代替吧,我会慢慢的割!”
说完,尖刀疾风闪电一般冲我的脖子扎来。
啊——
吓得我两眼一翻就晕倒了,心说这次全完了,要下阴曹地府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我这脑袋就跟进了水一样,浑浑噩噩的,突然就感觉什么东西刺眼,一睁开,发现灿烂的阳光射进了窗子,照在我的脸上,我赶紧用手遮挡,奶奶的,这阴曹地府也这么大太阳,这鬼受得了啊?
我一愣神,不对,鬼怕见光,这不是阴曹地府。
等抬起头,发现床边坐着一个人,还冲我笑呢,好像看见一个傻子似的。
细娘,我的天,她是细娘,这么说我还活着?
我浑身上下的摸着自己,全须全尾的,一堆一块都在这儿,没少啥。我心里好生奇怪,当时那么多冤魂厉鬼缠住了我,还有一个用刀子扎我,就是有九条命都不够死的呀。
细娘笑够了,跟我说:“孩子,你命够大,在昏迷之前摇响了紫金摄魂铃,这东西专克厉鬼,所以在最后一刻,鬼都被吓跑了,是我把你背了回来。”
铃铛能克鬼?
我一瞪眼,不对啊,我没找到铃铛之前,就听到了很多铃声,要是能克鬼的话,那些鬼不可能出现的。难道说那些铃声都是幻觉吗?就是勾引我进入会客厅?
我惊魂未定的瞎琢磨,但后来也想不通前因后果,索性就不管了,反正能活着回来就好。
不过我想到了一件事儿,虽然找到了铃铛,但最后是被细娘背回来的,这算不算完成考核呢,可别折腾一宿白费劲。
细娘似乎看出了我的疑惑,就给我吃了宽心丸:“以后别叫我师傅,怪怪的,叫姑姑吧,我教你赶尸!”
我所有的负担一扫而空,赶紧从床上跳下来,一头磕在地上,咱虽然没什么文化,但懂礼数,拜师就得严肃认真,你矫情,那就是对师傅不敬。
姑姑又笑了,眼中多了一些东西,我看不懂,她似乎在期待着什么。
时间过的飞快,一转眼三天过去,我也从惊吓中恢复了过来,这天中午姑姑找到我,说接到了一个新的委托,今晚子时要走一趟脚,目的地是五百里开外的竹园村,叫我也跟着,见识见识。
我当下就跟喝了飘柔洗发水一样,彻底飘了,兴奋的不行。
还没到子时呢我就收拾好东西,赶奔了姑姑家,可刚进门,就发现门板后面直挺挺的立着一个人影,外面罩着白色绸布,头顶打着一道黄符,我怎么进去的,又怎么出来的,是真慎得慌。
姑姑瞪我一眼,拉着我进来,给我一个耳刮子,打的脆响。那意思,就这么点出息,你还赶尸?
得,这揍挨的,一点都不怨。我赶紧岔开话题,问姑姑这尸体怎么罩着白布,大晚上走脚,是不是太扎眼。
姑姑说,男用黑,女用白,阎罗小鬼不敢来。这是一具女尸,当然要用白布,并且告诉我,这个女人是死于食物中毒。
哎,我心里叹息了一声,这人命真是脆弱,经不起风吹雨打。
我跟个二手的诗人一样,正忧郁呢,忽然间来了一道风,阴的厉害,进了堂屋之后,打了个旋转,竟然掀掉了女尸头顶的那道黄符,这一下可不得了,尸体全靠黄符镇着,没了符就该诈尸了。
可令人意想不到的是,这女尸纹丝未动,但身上的白色绸布上,却慢慢殷出了两个血红大字:我冤!
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别看我在霍家大宅里折腾了一晚上,在外人眼里,好像我无所畏惧了一样,可实际呢,我还是那么敏感,没崩溃了就算我意志坚定了好吧。
所以面对眼前这一幕,说不害怕那是假的,就连经多见广的姑姑,也拧着眉心,扭曲了那颗红痣。
我心里就寻思,这女人死的确冤,但我们也不是包青天,你跟这儿喊冤,那不是雷公殿里求子,找错庙门了么。
刚想到这里,那尸体忽然摇摇欲坠起来,浑身的骨节咔嚓咔嚓作响,我嘴唇一哆嗦,人怕死的,虎怕活的。你说你都告别尘世了,就安安心心的走吧,我可是第一次赶尸,非得添堵吗?
这女尸貌似跟我较上劲了,周身的白色绸布突然一涨,哗啦哗啦的响,一个女人的哀鸣迸发出来,如泣如诉,听的我头皮发麻,浑身冷的邪乎。
姑姑脸色铁青铁青的,骂了句该死,赶紧从腰间掏出一道黄符,念了一声:“四方鬼王赦令,喜神不驯,执掌听封!”
话毕,一掌拍过去,那道符就贴在了‘喜神’的头顶,你还别说,重新贴上黄符之后,喜神当下就老实了,就连绸布上那两个血红大字也逐渐隐去,似乎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
喜神指的就是尸体,这么说,一是尊重尸体,二是图个吉利。
我看到姑姑这一手,立马惊呆了,这就是赶尸匠的能耐吗?不行,我可得好好学,你看这尸体多不叫人省心,没点神通根本不好使。
不过我心里也有气,说到底我们也是送尸体的,没功劳也有苦劳,为什么就不能相安无事呢。
谁知姑姑却说:“这趟脚走不成了,这个喜神有古怪,她可能不是中毒而死。”
我一挑眉毛:“怎么回事?”
姑姑说:“如果是食物中毒而死,那死者顶多会对阳世有所依恋,会回家看看家人,但说出大天来,也不会在赶尸匠面前撒泼。并且她还说自己有冤,我想这其中一定有文章。”
我心里一沉,试探道:“那您的意思是?”
“我怀疑她是被人害死的!”
我盯着眼前的喜神,忘记了害怕,心里百感交集的,这到底是怎么个情况?
姑姑告诉我,这个喜神叫张艳丽,才二十三岁,如果真是被人害死的,那她的阴魂执念就太大了,不解决清了,肯定会把怨气撒在赶尸匠的头上。
我一下就不愿意了,这还讲不讲道理了,赶尸匠是送尸体回家的,你就是再有怨气也不能逮谁咬谁啊。
可姑姑却说,咱们中国人讲究落叶归根,入土为安,你说现代社会什么交通用具没有,干嘛非得用赶尸匠送尸体呢?说白了,赶尸匠赶的是尸体送的却是灵魂,你要是用轮船运,用火车拉,尸体是到家了,可魂儿却在千里之外呢,家人惦记,死者也不安生,其实人也好,鬼也罢,都念个情分,如果不是没有退路了,谁也不会把事情做绝,所以说,张艳丽这么闹腾,一定是有缘故的。
姑姑还告诫我,咱们赶尸匠必须将心比心,要积阴德,如果张艳丽沉冤未雪,那就不能把她送回家,若是为了完成任务,而使用了强硬手段,她会恨死咱们的。
有道是天理循环,报应不爽,不叫她倾吐了怨气,她就会变着法的叫咱们难受,甚至有一天还会自食恶果。
我怔怔的看着姑姑,看着她严肃且认真的脸,我从没想过身为一个赶尸匠还需要有这样的觉悟,或许我把这个职业想的太过肤浅,又或许我本人就比较肤浅,反正听了姑姑的一席话,我内心深处就被植上了一颗芽,我跟自己说,秦明,不管你日后学到了多少手段,都不能愧对天地,愧对人心……
这时候,姑姑把脸往下一拉:“我细娘赶尸二十三载,这种情况也只遇到了四次,秦明,咱们今天就按下心思,问问张艳丽,她到底是怎么死的。”
听到这个,我兴奋了,我也想了解了解其中的内幕,可是叫死人开口,我根本闻所未闻。
接下来,就见姑姑拿起紫金摄魂铃,围绕着喜神的脑袋转了三圈儿,口中念念有词:“阴曹路上走的孤,五分回头五分哭,若是冤情未了断,速速回阳把贼诛!”
一句话落地,姑姑将喜神头顶的黄符摘下,一股肉眼可见的阴煞之气四下辐射,冲荡的白色绸衣就跟滚开的波浪一样,看得我心里拔凉拔凉。
紧接着虚空中传来一个空洞麻木的哭声,先起了一个高调儿,随后就阴阴惨惨,叫人心里发毛。看来的确有内容,哭的太有节奏感了。
可接下来,哭声顿住,堂屋里瞬间安静了。
一个沉重且纤细的女声,对姑姑说了声谢谢,看来她是没有敌意的。
我看她这么有礼数就放了心,不过这第一次赶尸就碰到了弯弯绕,也是够刺激的。
“到底怎么回事,你说吧。”姑姑四平八稳的讲。
张艳丽止住了哭泣和委屈,把来龙去脉一字一顿的讲述出来。
原来她是本地一名纺织工厂的女工,起早贪黑够不容易,可偏偏瞎了眼,认识了一个嗜赌如命的男朋友,她男朋友叫阿坤,广西南宁人,也是在这里打工的,但特别爱耍钱,没了钱就跟张艳丽要,最后越赌越输,欠了一屁股债,窟窿是堵不上了,可债主逼得紧,不给钱就剁手,阿坤没辙了,就想了个馊主意,叫张艳丽去债主那里当小姐。
张艳丽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厄运就降临了,她不从,就有十多个壮汉打她,毁了她的清白,她一气之下喝了洗手间的洗手液,整整一瓶啊,没到医院,肠子和胃就烧烂了。
阿坤怕担责任,就串通朋友,开了一个假的诊断证明说是食物中毒,联系了张艳丽的家人后,就找到了我姑姑来赶尸,人死了,得回家,稳稳当当的入土为安。
有道是,阴间平添枉死鬼,阳间不见少年人。
这张艳丽找姑姑伸冤,那是要报血海深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