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喵喵!”
竹斑叫了一声儿,便见那娘子脸上见了笑意,她循着声音来的方向望过去,扶着门框小心翼翼起身。
“竹斑你这小淘气的总算回来了!这几日是怎么了,整日寻不着你踪影!”
竹斑几步便跳到了那娘子的怀中,柳云清喘息着在不远处站定,看着面前的小娘子,总觉得有哪里违和。
“你是竹斑招来的客人吗?我家猫儿是个爱操心的,总担心家里的生意不好,惯喜欢缠着人过来瞧瞧,我给您赔个不是,您别跟一只猫儿计较。”
柳云清笑了笑,略走近了些,总算是知道这娘子哪里不对了。
她眼睛里全然没有灵动的光,脸虽是朝着柳云清的方向,但眼球左颤颤右颤颤,显然是看不见的。
“竹斑是只好猫儿,说来您不信,若非遇着竹斑,我还在街上着急打转呢,见您铺子是做竹编的,不知有没有竹编的匣子?”
“要一拃深,寻常纸张大小,最好漂亮些的,想送人用。”
那娘子笑着点头:“有的有的,您想要什么样儿的我现给编就是,娘子若是不急,这样大小的我不到一个时辰就能编好,娘子可进来挑挑样式。”
说罢,竹斑从这娘子的怀中跳了下去,她不似先前给柳云清带路那样走在前面,而是贴着主人的右腿,她前进一步,她主人便前进一步,俨然做了主人的眼睛。
“阿兄!过来点些灯来吧,来客人了!”
声音落下,从后院进来了一个二十七八岁的汉子,瞧着倒是高大的,只是美中不足,他走路一跛一跛的,见了柳云清进来还打了手语,俨然是不会说话的。
这兄妹俩一个哑巴一个眼盲,以竹编为生,可叫人心头怪不落忍的。
柳云清没叫他阿兄忙活,只跟着眼盲娘子去,省得她再摸索着将编好的成品一件件拿给她看了。
这一看不打紧,眼盲娘子的手是真真的巧,也不光是竹编,还有用琉璃珠子和玉珠子编成的小玩意,精致漂亮不说,颜色搭配也十分适宜。
“不知娘子怎么称呼?我叫蒲苇,娘子唤我蒲娘子就是。”
“我这店小,做的也不是多珍贵的东西,娘子想要什么只管提,若是娘子看不上,娘子能提供些材料来,想做什么我就能做出什么。”
柳云清看着面前桌上墙上摆得满满当当的堪称艺术品的小东西,心中连声的叹。
若非蒲娘子和兄长具是行走不便的,这铺子若能开在大相国寺或是些个热闹的地方,比叫她们赚得盆满钵满,再不必缩在这逼仄的小铺子里。
“蒲娘子唤我柳娘子就是,我是清溪书坊的掌柜,想着寻些漂亮的匣子来装纸的,只是一直没遇着什么合适的,而今瞧见蒲娘子的手艺,没什么不满。”
“若使得,还请蒲娘子这就给我做了匣子来,价格只管娘子开!”
蒲娘子和蒲郎君顿时面上一喜,连忙请她在小店里唯一一个像样的交椅上坐下来。
蒲郎君急急将自己做好的竹篾竹条和磨好的珠子捧上来,由着柳云清挑拣。
柳云清看了一圈儿,只留下了各色的琉璃珠,其他的还得是交给专业人士。
“因是装纸,一个匣子装一刀,还是有几分重量的,故我想着,甭管用什么材料,捧起来的时候底子不能变形,不能划伤贵人的手。”
“盖子和四周要装饰得雅致些,若是能显示出杏花这个主题最好,若有难度,便弄得颜色鲜亮些,符合春色。”
蒲娘子点头,坐在摆满了各色珠子的工作台前,随手摸了几个颜色的珠子,叫阿兄捧去给柳娘子看。
“娘子想要的我大概知道了,既要能承重的又要好看的,那我琢磨着便用竹篾做底,上头用柔软的竹芯包得严严实实的,外头的一层再穿了琉璃珠,您看这些颜色可还使得?”
柳云清一瞧,顿时点头:“使得使得!那就劳烦蒲娘子给我做两个先。”
“这会子天也晚了,我不便一直在这儿等着,总归后日一早才要,您明儿再做也使得,要多少银子我现在就先结了一半,待收到匣子再给您另一半,您看这样可好?”
蒲娘子岂有不应下的。
她是个实在人,便是柳云清随便她开价,她也只是数着珠子掰着指头算价格,末了一个匣子才卖一百文,要两个还给便宜二十文。
柳云清都不敢相信:“蒲娘子也太大方了些,谁做生意都不容易,您就是两个匣子卖我一两银子,我也觉得是赚了便宜!”
说着柳云清便从荷包里掏出半两银子塞到了蒲娘子的手中,也不叫人拒绝。
“娘子就收着吧,什么好料子都给我用上。”
“我这银子可没旁的意思,实在是蒲娘子的手艺叫人心折,若这两个匣子做得好,之后我还有大生意跟您商议呢,到时候可就不止这半两银子的事儿了!”
蒲娘子推脱不过柳云清,只得攥住柳云清的手,感激得声儿都是颤的。
“嗐!这有什么的,竹子我后院都种着,都是现捡来的东西,就琉璃珠是买来的,我这就是个糊口的手艺,柳娘子这样高看我,我可都不知该怎么办了。”
柳云清拍了拍蒲娘子的手臂开解道:“或许旁人觉得娘子的手艺不算什么,但对我来说,遇见竹斑,遇着娘子,那是上天指引是雪中送炭。”
“娘子解了我燃眉之急,这些银子实在是不算什么。”
蒲娘子闻言只得点头应下,收下了银子:“那我必不叫柳娘子久等,若是柳娘子瞧了之后不满意,我也分文不取。”
“好,那我便等着蒲娘子的好消息了。”
说罢,柳云清也不多留,同蒲娘子兄妹二人打个招呼,也同斑竹道了别,出了小店儿直奔纸坊,告诉宁时音这好消息去。
也是这会子出来了,柳云清才意识到竹斑将她带来了哪儿。
汴京繁华不假,可汴京也有穷苦人家。
就像这儿便属于西南窝棚,是有名的穷人窟,小巷至多容两个人并排过,地上黏糊糊脏兮兮的,简易的木房窝棚一个挨着一个,一层压着一层,莫说天黑,就是天亮也显得阴暗逼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