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丫鬟:……
还能这么说?
大周朝确实推崇孝道。
可对于长辈,也有“慈”的要求。
常言道,君明臣忠、父慈子孝。
长辈若是对晚辈不慈,亦是会被人诟病。
崔太夫人最是要名声的人。
没办法,她是继室,稍有不慎,就容易传出恶名。
崔太夫人在楼家,演了十几年的戏,才有了慈爱的好名声,她断不允许有“前功尽弃”的可能。
小丫鬟亦是崔太夫人的人,自是明白自家主子的心思。
听了楼大郎的话,她点头又摇头:“小、小郎君说的是,太夫人最是慈爱、温和——”
但,说到这里,小丫鬟就没有词儿了。
她不知道该如何进行下去。
本意是要继续羞辱楼大郎,没想到,却被对方反手挖了一个坑。
小丫鬟等一众厨房奴婢,都有些无措——
小霸王居然并不莽,他很懂得诡辩之道啊。
“大郎!你又在闹什么?”
不知何时,崔太夫人已经站在了门口。
更不知,厨房内众人的谈话,她听到了多少。
崔太夫人微微笑着,慈眉善目的脸上,满满都是长辈对于顽劣晚辈的包容与宠溺。
她所说的“你又在闹”,不是斥责,而是一种亲昵的嗔怪。
就像是最慈爱的老祖母,看到了最宝贝的小孙子“胡闹”,她嘴上“怪罪”着,心里却是疼爱的。
楼大郎眸光一闪,啧,又开始了!
这老妪,每日都戴着假面,她也不嫌累。
楼大郎不说话,梗着脖子,一副受欺负却又不肯服软的倔强小孩模样。
崔太夫人见状,眼底闪过满意:
到底是个孩子,平日里再霸道,再无法无天,如今知道自己要失宠,也会怕!
“哟,怎么不说话?这是受委屈了?”
崔太夫人还是慈爱祖母的做派,说话的语气,也是调侃中带着心疼。
“来,让大母看看,是谁惹到我们大郎了?”
庖厨也机灵,听到崔太夫人这么说,赶忙恭敬的站出来,一脸谄笑,“回禀太夫人,都怪奴,大郎要吃牛肉蒸饼,这牛肉是上午杀的,血水都干了,奴怕不新鲜,便、便想着明日有了新鲜的牛肉,再第一时间做给大郎吃!”
“大郎却误会了,以为奴是故意慢待!天地良心啊,太夫人,就算给奴一百个胆子,奴也不敢慢待大郎啊!”
“然则,奴终究还是惹得大郎不快,奴、奴愿意领罚!”
说着,庖厨便砰的一下,跪在了崔太夫人面前。
楼大郎:……哟,这庖厨不只是做菜有一套,就连这嘴皮子,也颇为利索啊。
听听人家这话,既解释了自己的“犯上”,又表明了自己的忠心。
最后,还来个“忍辱负重”的自请责罚!
不得不说,不愧是崔老妪的人,跟她一样,都喜欢装模作样。
“你确实该罚!知道大郎喜欢吃牛肉,就该多多准备。”
“……不过,念在你也是一心为了大郎,还主动认错,就罚你半个月的月钱吧。”
崔太夫人先是训斥了庖厨,然后缓和了语气,依然是那个对晚辈慈和、对下人宽厚的老祖宗。
“多谢太夫人!”
庖厨被“罚”了,却还是欢喜的道谢。
呵呵,不过是半个月的月钱,似他这样被主子看重的庖厨,根本不靠月钱。
主子随便一次的打赏,都抵他半年,甚至是一年的月银。
且,他这次就是按照主子的吩咐行事。
明面上,主子罚了他,转过身,主子就会随便找个理由赏他,赏钱一定是罚金的数倍、甚至数十倍!
“行了,快起来吧!赶紧派人去杀牛,得了新鲜的牛肉,就立刻给大郎做吃食!”
“大郎年纪小,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若是耽搁了晡食,就不是罚没月钱这么简单了!”
崔太夫人一通敲打,庖厨等仆役们纷纷躬身称“是”。
然后,众人就忙碌起来。
有小丫鬟跑出去传话,不到一刻钟,庄园后院的圈舍,就又“病”死了一头小牛犊。
紧接着,便有部曲抬着宰杀好的牛肉送到了厨房。
庖厨拿出早就发好的面,指挥打杂的小厮剁肉馅,他则进行后续的调馅儿。
噼里啪啦、叮叮当当……不到半个时辰,热气腾腾、香气扑鼻的牛肉蒸饼便送到了楼大郎面前。
楼大郎:……崔老妪这个“下马威”,着实巧妙。
他又吵又闹都没能要来新鲜的牛肉,而崔老妪一声令下,先杀先做的牛肉就呈了上来。
崔老妪这是在提醒自己,在楼家,她才是真正的主子?
而他楼大郎,不过是一个即将被过继出去的失宠之人?
哼,做梦!
这楼家,根本就轮不到姓崔的做主!
就在楼大郎暗自冷笑的时候,“牛肉事件”正在以最快的速度,在各个渠道,疯狂的蔓延着。
距离楼氏庄园只有几里路的王家庄子,最先得到消息。
当然,这也跟郑仪无比能干有些关系。
不知道郑仪是如何操作的,她刚来没几天,就成功在楼家打通了消息渠道。
楼氏庄园上午刚有什么异动,中午时分,郑仪就能收到消息。
睡醒午觉的王姮,就能够一边喝着王棉送来的奶茶,一边听郑仪“讲故事”。
“什么?牛肉?就因为一块牛肉,楼大郎跟崔太夫人闹了起来?”
王姮听完今日份的“楼家故事”,禁不住瞪大了眼睛。
她已经从郑媪口中得知楼谨要娶亲的消息,也知道了楼家与独孤家的恩怨。
甚至于,就连楼氏庄园刚刚开始流传的“过继风云”,王姮也第一时间知道了。
楼大郎要失宠,楼大郎会落魄……王姮能够猜得到。
不是王姮变得有多聪明、多敏锐,而是她“感同身受”——
继母崔氏过门,容不下她这个嫡长女,便想方设法的将她赶到了庄子上。
楼大郎比自己还要惨,他即将迎来的不是继母,而是嫡母。
嫡母是原配,是正妻,比继室更尊贵。
楼大郎这个庶长子,也比王姮一个嫡长女更碍眼。
过继?
也算是保全楼大郎的一种方法,总好过让他在嫡母手底下讨生活。
崔太夫人一个继祖母都想捧杀楼大郎,与楼大郎有着更为直接的利益关系的嫡母,极有可能不会让楼大郎长大成人!
过继出去,再给些丰厚的财产,楼大郎至少可以顺利长大,还能习武、读书,自己博一份前程。
另外,楼将军到底是亲爹,名份上不是了,也会因为血缘而暗中对楼大郎照拂一二。
只要楼大郎不再顽劣,努力进取,总能有个富足、顺遂的好日子。
……这些,一部分是王姮自己想到的,一部分则是郑仪教授给王姮的。
知道楼大郎或许会受些委屈,但不会太狼狈,王姮也就没有第一时间跑去安抚他。
“正好,趁机让他受些教训,以后不要再胡闹了!”
过去的楼大郎是恃宠而骄,如今“宠”没了,就要学会规矩行事、好好做人。
这都过去好几天了,王姮都不敢吃烤肉。
唯恐那烤架上的东西,是她所不能接受的存在。
哼,这都是楼大郎害的。
他让王姮不能安心的享受美食,王姮就准备等一等,让他吃些苦头!
但,此刻,听说了“牛肉事件”,王姮竟忍不住的心酸:
前些日子,楼大郎还能一声令下,就直接让人火速送来牛肉。
且这牛肉还不是他自己要吃,只是他用来逗弄邻居家的胖丫头。
如今呢,楼大郎自己想吃,却还要靠崔太夫人的“施舍”。
莫名的,王姮就是有种悲凉与酸楚。
或许真的是“同为天涯沦落人”,王姮忘了对楼大郎的怨恨,直接站起身:“我要去楼氏庄园!”
……
“……胖丫头?”
看到主动上门的王姮,楼大郎竟有些怔愣,还有隐隐的惊喜。
嘿,胖丫头终于来找自己了。
但很快,楼大郎又想到,事情都过去好几天了,胖丫头才来!
“你来做什么?”
楼大郎的脸色微变,他冷声道:“是不是听到了什么风声?你来可怜我?”
他可以容忍其他人的背叛、算计,甚至是羞辱,但绝不容许胖丫头可怜他?
“你可怜吗?”王姮习惯性的反问。
“……我才不可怜!”楼大郎习惯性的嘴硬。
“你都不认为自己可怜,我为什么要可怜你?”
“……”好有道理,楼大郎竟无言以对。
居然被胖丫头怼得说不出话来,楼大郎不禁有点儿恼羞成怒:“胖丫头,你到底来干什么?”
“道歉啊!我已经知道兔兔的事情了,是我误会你了!”
“哼!你若真心道歉,为何没有立刻道歉,而是隔了几日?”
“我虽然误会了你,可我还是生气啊,你不知道,我现在都不敢吃烤肉了呢!”
“……”呃,确实是他的恶作剧,楼大郎再次无言以对。
“阿兄,你跟我去我的庄子吧!”
“去你的庄子干什么?”这胖丫头,不会真的以为,他在楼家受苦受难、还快要被扫地出门了吧。
“……那个,我和阿棉的养猪场建好了,还有甘蔗,阿母也帮我从南方运了一船……”
王姮摆着手指,说着自己庄子上最近的喜事,说着说着,她顺口说了句:“阿兄,你放心,我、我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