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楼里人满为患,掌柜独自要了一桌酒菜,喝得酩酊大醉,放衙过来的赵靖瑄路过时,听到他抓着旁边的人胡言乱语。
“我跟你们说,燕王和燕王妃又在我这订了好几把剑,嗝…还有个姑娘特意要做与王爷订的一样一样的,我猜啊,嗝…要么是王爷的仇家,要么就是王爷的爱慕者。”
“有了王爷这个活招牌,我这剑宝阁今后说不准要替将士们打造兵器了,以后,我可就成皇商了,哈哈哈哈。”
赵靖瑄听得眉头皱起,“把人给我带上来。”
抛下这句话就上楼去了,轻车熟路推开雅间的门。
里面空无一人,没有熟悉的那道身影,也没有她停留过的痕迹。
门又被打开了,臭气熏天的味儿涌进来,赵靖瑄想起了,她今日都与谢琰在一处,又哪来的空儿来这儿呢。
忽然,盯着掌柜跪着的地面摇摇头失笑,表情有些嘲讽,从杜一的角度看去,他的脸色算不得好。
杜一会错意,抽出佩剑横在掌柜的脖子上,“可要属下把人带到外头去处理,在这儿,恐会留下血渍。”
赵靖瑄猛然回神,给自己倒了杯茶,凉水入腹,寒到了心间,可这种冰凉的刺激越发能叫他保持清醒。
又猛灌了几口才开口,“把人绑起来,弄醒。”
杜一也是迅速,三两下就把人捆好了,不知从哪拿来了一桶茶水,直接就泼了过去。
掌柜肥胖的身躯抖动了几下,悠悠转醒,发觉面前坐着一位不亚于燕王的活面阎王,自个还被束缚住,双眼登时放大,一路跪爬着要靠近,颤声求饶,“世子,世子,小的不知犯了何错惹得世子不快了,世子您大人有大量,放过小的吧。”
一身的酒味还未散,他又打了个酒嗝,冲出来的气就差把赵靖瑄臭晕,赵靖瑄冷脸蹙眉,把茶盏里的水往他脸上一泼,随后背过身去。
杜一是明白赵靖瑄有多爱洁净的,当即一脚把掌柜踹到门后,“再敢靠过来可就不是挨上一脚的事了。”
踢完还不放过他,又团了块布帛堵住他那臭气熏天的嘴。
这下不仅身子被束住,就连嘴也被堵上了,那不断上涌的酒气怎么也排不出去,在嘴里游了一圈后只能再窜回肚子里。
肚皮痛得打紧,又憋着一肚子的气,掌柜想翻身又动弹不得,与被掀倒的乌龟王八无异,只得呜咽呜咽地叫唤。
杜一回到赵靖瑄身后,问道:“世子打算如何处置这人。”
赵靖瑄盯着窗外,楼下的叫卖声丝毫不减,尽管城内出现了不少流寇,可就是没有看到有一辆马车路过。
正要转身,一辆奢华的马车印入眼帘,赵靖瑄又侧回身子,殷切地望着缓缓驶来的马车,眼底的兴奋遮挡不住,连带着身子都往前探了几分。
然而,遮挡得严严实实的马车毫不犹豫地驶过一品楼,留下一片飞扬的尘土,他连马车里的人一根青丝都没瞧见。
悻悻然地收回视线,压下眼眸中的落寞,放于窗台上的双手不自觉握紧,“今日剑宝阁里都来了些什么人!”
杜一嫌弃地把人翻过来,拔开他嘴里的布锦,“仔细想,要敢有一点欺瞒,你这手就别要了。”
“小的不敢,小的不敢!”掌柜狂摇头,那一脚险些要他的命,在这皇城之下讨生活,他可不敢得罪这些勋贵。
“别废话,说!”
掌柜双膝跪地,一五一十地把今日的事陈述一遍,从他发现谢宁莞和谢琰开始,一直到那名女子离开,事无巨细,生怕漏掉一点。
说完,他又想到了昨日的情景,小心翼翼地道:“小的昨日还瞧见些别的。”
见没人喝止,他又继续道:“昨儿我在店里头,瞧见对面的糖葫芦店被围了一伙人,穿着一身黑衣,为首的男子看着年纪不大,穿了一袭青黑色的锦服,衣裳上的纹理与世子您的瞧着一样。”
“看仔细了!”杜一声音不觉放大,情绪也变得起伏起来,“那男子身边还有些什么人。”
掌柜被突然靠近的杜一吓了一跳,身子往后缩了缩,一双眼不断看向静默不动的赵靖瑄。
“说!”赵靖瑄肃杀冰冷的声音传来。
“他,他旁边还有一名貌美的女子,还有,还有一个不像侍卫的男子,很多人,他们似乎与王爷,认,认识。”掌柜身子一哆嗦,急得结结巴巴,话都说不利索,“但是,王爷与他,很快,很快就打起来了,厅堂里,从我店里望过去,就什么也瞧不见,只能听见兵刃相接的叮叮铛铛声。”
窗外一个闪身,赵靖瑄眼皮不眨一下,冲着身后喊道:“红方!”
随之,外头响起敲门声。
杜一掐住掌柜的命门,警惕地盯着紧闭的雕花门外的影子,吱呀一声,门被打开了,不待看清是什么东西闪过,一阵风在雅间里刮起,木门随即被掩上,外头的影子也消失了。
回过头一看,一身着红衣的男子笔直地站在赵靖瑄跟前,低眉颔首。杜一心头一喜,脸上露出了笑,想开口问及那红衣男子的近况,又碍于赵靖瑄不虞的脸色,压下了即将脱口而出的寒暄。
“为何晚了!”赵靖瑄一开口就是责怪,“今后若非紧急重大的事,不要随意离开她的身侧,当下你们的主子不再是我,是她,这样的错别再叫我揪出来。”
“属下定不敢再犯!”红方抱拳跪地,半点怨言也无,依旧面如冰霜。
赵靖瑄坐到四方桌边,睨了眼那坨肥胖的身躯,沉声道:“王妃近些日子都去做了何事?”
红方把谢宁莞被掳到山庄,再与谢琰相处,到又与谢琰回了王府的踪迹事无巨细地说与赵靖瑄。
赵靖瑄捏着茶杯的手慢慢收紧,杯沿已有部分裂开,一些茶水顺着裂缝渗出流到桌面,沾湿了他的袖袍。
然而他全然不觉,直至杯盏彻底碎成几瓣,他才放开手,任凭流出的茶水一直蔓延。
他应该替她欢喜才对,人家夫妇和好是早晚的事,他既无权干涉,也不应该产生别的情绪。
可他听完红方的回禀,心口好像被剜掉了一块肉,空了一块,那些凉透的茶水顺着这块洞口流入,填满心腔,冰住了他狂躁不安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