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杂念,她反倒也瞧不清他逼宫的真实缘由了,可到底他还是将他们赶尽杀绝了,在这一点上,她也不能放过他,哪怕她身上的毒是被他解的。
正想着,视线内突然出现一人,那人身材高大,一袭紫黑衣袍,哪怕衣摆处已有不少褶皱,依旧贵气逼人。
此人正是她的夫君谢琰,他从长春宫内走出,脚步匆匆,向着承乾宫的方向而去。
许是想得入了神,不知不觉间,她竟走错了路子,跑到了与之地处相反的长春宫来。
她厌恶地盯着前方的那道背影,此时的他,比起谢珩,更令她感到恶心。
在她心里,他,脏了!
谢珩脏了便就是脏了,左不过他也是个心思龌蹉之人,她不会惋惜,死了的谢宁莞或许会,但重生的她,不会!
可谢琰不同,不同在哪,因何不同,她说不上来,只是下意识觉得,他在她心里是不同的,而这又区别于赵靖瑄于她的特殊。
谢宁莞存了气,不愿再见到他,冷哼一声,转身便撒腿离去。
一个物件悄然落下,跌入泥地,无人察觉。
圆月拨开层层云雾,现出真容,月光落下,余晖映在宫道上,照亮了这方寸之地。
在这方圆不过百寸的地儿,两道人影清晰可见的背道而驰,渐行渐远,他们一人心知肚明,一人似有所感。
谢琰停下脚步,向后望去,瞧见一袭月白色的裙摆,是女子的衣裙,而那人已隐入花丛中。
心底一道声音叫他追上去瞧瞧,他想要忽略,可才要转身,那声音竟如雷贯耳,叫嚣着催他前去。
他自是不愿,打算封闭耳力,好趁天亮前将谢宁莞从承乾宫救出来。
方才,他一从正殿走出,红方就跳下宫墙把他拦住。
未待他发问,红方便将谢珩把谢宁莞劫进宫的来龙去脉说了个完全,由此,他也就得知了谢宁莞被困于承乾宫的消息。
手抬起,穴还没点下,他的手便顿在了空中。
不远处,一块玉玦在月影下,散发着光芒,如明珠般透亮,与月光交相辉映。
只一眼,谢琰便认出了,他快步走过去,拾起沾了泥点的玉玦,上头的五彩云纹极为眼熟。
玉玦是他的,但却出现在了这儿!
他压下心中的忧虑,快步追着那女子离去的方向去。
谢宁莞悠哉悠哉地行在空无一人的宫道上,这一条路极少人知晓,又正值夜深,她丝毫不担心会被人瞧见。
就算撞上了哪宫的嫔妃,她亦能躲到假山的洞穴里避一避。
走出前方的岔路口就要到她熟悉的宫殿了,正要走出去,一道人影闪过。
她瞧得不真,只一个侧脸,不过就算是侧脸,她也能辨认出来。
大着胆子追过去,拨开一丛如人高的草,一个洞口骤然出现,她探头往里看去,里头黑乎乎一片,她手中没有宫灯,若要进去,只得摸黑走。
谢宁莞犹豫了片刻,握紧隐在袖中的剪子,亦步亦趋地往里走。
越往深处走,光亮越明显,偶尔还能瞧见前头的路,她将注意力全集中在寻找密道的光源上,没注意到不远处有一人跟在她身后。
离得近了,依稀能听见说话声,谢宁莞更是放开步子,走得快了些,很快,她便寻到了那人所在之处。
一盏昏黄的烛火照亮幽静的密道,谢宁莞震惊得双眼瞪大,她愣在原地,不敢相信眼前所见到的。
“福…你……”谢宁莞移开视线,指着眼前的李广平,“你们……”
李广平护着坐于石块上的人,那上头还摆了些热乎的饭菜,正要开口,被突然出现于谢宁莞身后的男子喝止住。
“你,带他先出去,成风会在正阳门接应你们。”
李广平带着那人一步三回头,似是担忧谢宁莞会将这事暴露出去,又似担忧那名男子。
待二人走远了,谢宁莞的身子被人从后搂住,那人的气息喷洒在她的颈间,带起阵阵战栗。
她还未从方才的震惊中走出,又陷入到另一个惊吓当中。
“他是你的人!”谢宁莞找了半天,都找不回自己的声音,哑着声问道。
“是!”
谢宁莞的心沉了沉,继续问道:“福…另一人呢?”
谢琰摇摇头,“他,不是。”
不是便好!谢宁莞松了一口气,如若福生也是谢琰的人,那她父皇在世时的整座皇宫都处于谢琰的监视之下,包括她。
能在谢珩身旁安排人,还是近身侍官,这叫她细思极恐起来,说不准,她的华安殿里就有他的人,只不过她从未发觉罢了。
可以说李广平是她帮着谢珩选的侍官,当初她与先皇便是瞧中了他是福生的徒弟,这才把他分去服侍谢珩。
“他从一开始便是你的人?”谢宁莞问出了心中所想,私心里,她希望谢琰摇头。
然而,事与愿违,谢琰应道:“至始至终都是。”
一盆冷水兜头泼下,浇灭了她残存的一丝期盼。
一夜之间,她所想,所信之人皆颠覆了,孰真孰假,孰善孰恶,她分不清了。
迷雾越来越重,她漂浮在水面上,看不清河岸,只要稍不留神,就会沉入河底,而且永远不见天日。
谢琰不知她心中所想,只见她一颤一颤的,也不说话,便把玉玦塞进她手中。
冰凉的触感瞬间叫她清醒,在谢琰开口之前,她猛然推开他,玉玦再一次掉落在地,应声碎成两瓣。
她摇着头向后退,惊恐的盯着他,像是见到了什么可怕之物,嘴里呢喃道:“你走,不要靠近我!”
谢琰蹙眉,忽而想起手中的药,倒出几颗来,放在嘴里嚼了嚼,未发觉有何异样,便神情凝重地向她靠近,“莞莞过来,先把毒解了。”
幽闭的密道空气稀薄,淡淡的药味飘入,谢宁莞才清了身体内的毒素,这会对那解药的敏感度很深。
她确信,他手中的是解药,可正因如此,她的思绪更混沌了。
“你去长春宫……”余下的话不必说,她也说不出口。
谢琰先是一愣,似乎未想到谢宁莞会知晓这事。
上好的玉玦已碎,可依旧在发出刺眼的光,旋即,他抿了抿唇角,解释道:“莞莞莫要被谢珩迷惑了,去长春宫是取解药。”
谢宁莞半眯着眼,凝着他的面容,半晌也不移开视线。
昏黄的烛光下,谢琰的脸更加柔和,那双灿若星河的眼眸更是叫人深深着迷,刚铸就起来的防备墙一点点龟裂,缓缓伸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