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决完了祭祀祈雨之事,李世民让杜如晦,魏征回了兵部,门下省,却单独将房玄龄留了下来。
此时,君臣二人漫步在太极宫内的御花园内,看着一朵朵未经采摘的白叠子,皆是无语。
直到一名负责照看御花园的工匠,朝李世民行礼,李世民才恍然想起,自己将房玄龄留下来的目的。
却听他笑着道:“这片白叠子,是太上皇让人种在御花园的,朕不知道,这种东西有什么好看的?”
“要说它像花吧,又没有花香,要说它像草吧,它又确实开出了花,真是留之无用,弃之也不可惜啊!”
“呃.....”
房玄龄语塞,一时不知道怎么回应李世民。
但李世民似乎并不打算让他回应,又自顾自地感慨道:
“朕推行新政以来,朝中有所建树者,唯秦王府众属官耳。当年他们辅佐朕打天下,可谓所向披靡!”
听到这话,房玄龄瞬间就明白过来了。
李二陛下哪是在说白叠子,这分明是在说那帮武德老臣。
而且听这话里的意思,还有批评自己裁减官吏太慢的意思。
于是连忙在一旁说道:“原秦王府属官,臣已经在落实安排了,陛下与他们共治天下的日子,亦不远了。”
“嗯。”
李世民满意地点了点头,但依旧不忘提醒房玄龄:“虽说秦王府的属官需要安排,但某些人,朕的耐心已经不多了。”
听到这话,房玄龄心头大动。
李世民又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接着道:“朕听说,裴宣和张平来长安了?”
“是的陛下,他们已经参与吏部主持的考核了!”房玄龄连忙答道。
李世民继续问:“你觉得他们能通过这次考核吗?”
“回陛下,臣还没有去吏部拿他们的课业,暂且不知道他们考得怎么样,故而无从评断!”
“呵!”
李世民呵了一声,淡笑道:“朕还听说,他们来长安的第一时间,就去了你府中,你该不会徇私吧?”
“陛下明察!”
房玄龄肃然正色:“臣在府中接见他们,是因为陛下让臣调查太子欲谋反之事,与他们考核并不关系。”
李世民闻言,淡淡一笑,而后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裁减官吏的事,要严谨,切勿落人口实,明白吗?”
“陛下放心,臣做事最严谨了!绝不会辜负陛下!”
房玄龄纳头便拜。
很快,他就被李世民打发回中书省了。
而他刚一走进中书省,新任吏部尚书高士廉就拿着官吏考核的课业,走了过来。
“中书令,这是此次地方官吏考核的课业,我已经看过了,不符合吏部选任标准的,也备注了,你且再审查一遍,我再以吏部的名义,公布考核结果!”高士廉笑着说道。
“高尚书都亲自看过了,我就不用看了吧!”房玄龄笑着接过高士廉递来的考课,打趣似的说道。
不料高士廉却神色一正,略带训诫语气地说道:“我那外甥为了此事,连官职都丢了,你可别犯糊涂!这是陛下交代的事,马虎不得,你且认真审查,我在旁边等着你!”
“呵呵呵,好好好,我认真审查,认真审查!”
房玄龄听到高士廉的话,笑着连连点头,然后随手打开考课,认真开始审查。
直到看完所有考课,发现没有裴宣和张平的考课,才轻‘咦’一声的皱起了眉头。
“怎么了中书令,可是有什么不妥?”一旁正在打盹的高士廉,听到房玄龄的轻‘咦’,顿时清醒过来,朝他询问。
却听房玄龄道:“高尚书,若我记得没错,江陵来的裴刺史和张都督,好像也参与了此次考核吧?为何这里没有他们的考课?”
“嗯?”
高士廉愣了一下,而后凑上前来,伸手翻了翻房玄龄桌上的考课,疑惑地道:“莫不是我漏了?不应该啊!过了吏部选任标准的,我都带来了啊!”
“呃,”
房玄龄嘴角抽搐,不禁抬手扶额。
听这话的意思,很明显,裴宣和张平没有通过吏部选任标准,才会被这位老尚书截留住了考课。
但是!
他们怎么能不通过考核呢?
自己礼都收了!
若是被太子殿下知道,自己收礼不办事,那以后.....
想到李承乾的行事风格,房玄龄顿时脸色一板,低斥高士廉道:“高尚书,陛下在我回中书省的时候,还提醒我,做事要严谨!你看你,这都不给我看全考课,我怎么裁决?”
“啊?这....”
高士廉反应了一瞬,有些不解地道:“往常官吏考核,不是吏部先按标准进行筛选,再由中书令审查的吗?既然这里没有江陵府官吏的考课,说明他们没有通过吏部官吏选任标准,这还需要中书令裁决吗?”
“当然需要!”
房玄龄义正言辞地道:“而且不止是江陵官吏的考课,以后其他州县官吏的考课,也一样,不管有没有通过吏部官吏选任标准,一律交到中书省裁决!”
“啊?可是....”
“高尚书!陛下已经说了!让我做事要严谨!你也不想陛下怪罪我,然后牵连你吧?”
“我....”
高士廉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却听房玄龄不容置疑地道:“以后吏部只负责考核,其他的都交给中书省,包括公布考核结果!”
“这这这....”
高士廉没想到房玄龄这么强势,顿时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但一想到这是李二陛下的命令,又无奈地点头答应了:“我这就让人将另一部分考课送来,中书令稍等!”
“嗯,那就有劳高尚书了!”
房玄龄微笑点头,而后又意味深长地告诫道:“咱们都是为陛下效力的,容不得半点马虎!要严谨!要严谨啊!”
“是是是,中书令说的是,吾等当为陛下鞠躬尽瘁,肝脑涂地!”高士廉忍不住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连连点头。
很快,裴宣与张平的考课就被吏部的人送来了。
房玄龄不动声色的看了眼他们的考课,顿时脸色就黑了。
原来他们没通过吏部官吏选任标准的原因是......
送礼太多,有品行不端之嫌。
这尼玛真是,离谱他妈给离谱开门,离谱到家了。
......
而另一边,裴寂府邸。
裴宣莫名其妙的被裴寂呵斥了一顿,正愣在原地,两眼发直。
心说我特么给你脸了?!
老子是太子殿下的人!你也敢这么呵斥我?!
要不是太子殿下让我多打探你的情况,你以为我会认你这狗屁堂兄?!
老子在江陵都九年了,九年了还是一个地方刺史,你在京城混得风生水起,可想过我这个堂弟?!
草!
是一种植物!
“堂兄这话什么意思,难道我就不配通过考核?”
忍无可忍,裴宣的脸色也沉了下去。
却见裴寂不知收敛的冷冷一笑:“你什么情况,我难道不知道?你爹为了你的前途,把自己命都搭进去了,你才坐上这刺史之位,如今却不知珍惜,连考核也敢糊弄,你以为还是武德年间吗?你以为随便糊弄就能过关吗?”
“.....”
裴宣听到这话,一张脸上犹如乌云笼罩。
裴寂不提他死去的爹还好,一提起他爹,他就一肚子怨气。
当年他爹受裴寂指使,诬告陈文静谋反,结果害得陈文静满门抄斩。虽然他爹也因此升任了高官,但没过多久,就被人暗杀了,而他,也因此接替了他爹,成为了江陵刺史。
可是,他心中对此事一直耿耿于怀,觉得裴寂没有保护好他爹,甚至觉得,他爹有可能是裴寂暗中派人灭口的。
毕竟那件事牵扯太大,就算裴寂是李渊的宠臣,李渊也可能保不住他。
似乎觉得自己刚才的话,有些不对,裴寂下意识看了眼王家官吏和崔家官吏,发现他们并无异常,才缓和了一下语气,朝裴宣道:“你也别怪堂兄我说话难听,堂兄我也是为你好!”
“这样吧,你且在我府中多留两天,等我去吏部那边问问情况,帮你活动活动,有结果了,你再返回江陵,如何?”
他觉得,裴宣没有自己的人脉,根本不可能通过考核。
就算裴宣撞了狗屎运,通过了考核,他也要把功劳揽在自己的身上,从而掌控裴宣。
这样,李渊在江陵的一举一动,他就能够了如指掌了。
然而裴宣听到他的话,却是直接拒绝了:“不用劳烦裴司空,我相信我的能力,此次来裴司空府中,是替太子殿下来看看你,以后,咱们山水不相逢,告辞!”
说完这话,直接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然后打开房门。
“你给我站住!”
裴寂见状,一摔手中的茶杯,怒道:“你今天踏出了这道门,以后就别想我再帮你!”
“呵!”
裴宣笑了,笑得很无语:“我到江陵已经九年了!九年!你知道我这九年是怎么过的吗?”
“我....”
裴寂愣在了原地,一时竟不知道怎么开口。
一旁的王家官吏和崔家官吏则面面相觑。
裴宣又斜眼看了看撒落一地的茶叶,冷冷道:“可惜了我几罐好茶,就当喂狗了....”
“裴宣!”
“别嚎了老狗!吵死了!!”
“你放肆!”
裴寂气得脸色铁青,正欲叫人拿下裴宣,就在这时,门外忽地传来一道禀报声:“启禀老爷,中书省传来消息,说九爷通过吏部考核了!”
“什么!?”
裴寂闻言,如遭雷击。
心说怎么会这样?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而裴宣则冷冷一笑,直接抬步离开了房门。
.......
与此同时,李靖府邸外。
张平和苏定方牵着马,正在向李靖告辞。
“李叔,下次来长安,我给你带几坛新的好酒,保证让你满意!”张平笑呵呵朝李靖说道。
李靖也笑着朝他点头:“那我就等你的好消息了!”
“什么好消息啊!你以后要少喝点酒,别伤了身子!”
李靖的话音刚刚落下,一名长相十分英气,一点也不像普通贵妇的女子,便笑着走了出来。
张平定睛一看,连忙朝她行礼:“小侄见过叔母!”
“呵,你也比我大不了多少,叫叔母挺奇怪的!以后还是叫我李夫人吧!”
说着,便对身后的女护卫道:“把我准备的干粮,给张都督带在路上吃!”
“李夫人太客气了,叫我仲雨就行了!”张平连忙上前接过那名女护卫递上来的包袱。
他可知道这位李夫人的厉害。
别看李靖在外面大杀四方,军令如山,但回到家里,一切都得以这位李夫人为主。
她说向东,李大将军绝不敢向西。
原因只有一个,她姓张,名出尘,被人称作‘红拂女’。曾是杨素家中的歌姬。
虽然出身低微,但却见识不凡,不但一眼就看出李靖的才能,而且对文韬武略,也非常有研究。
再加上受到李靖的熏陶,在兵法造诣上也与李靖相差不多,否则也不会被列入风尘三侠。
也正因为如此,李靖出征之时,总会将‘红拂女’带在身边,帮他出谋划策。
所以,‘红拂女’表面是李靖的妻子,实则是他的军师。
由不得他不对军师言听计从。
“呵呵,这位就是你向我夫君讨要的练兵都尉吧?看起来应该有三十五六了,但精气神十足,也颇为勇武,想必过往也是沙场老将,对吧?”
就在张平接过包袱的下一刻,‘红拂女’的目光,不知何时落在了一直沉默不语的苏定方身上,满脸笑意地问道。
张平心头一震,暗道‘红拂女’果然名不虚传,连忙陪笑道:“李夫人慧眼如炬,当真什么都瞒不过您呀!不错,此人名叫苏烈,是刚刚归顺我大唐的一名刘黑闼旧将!”
“哦?”
‘红拂女’眉毛一挑,顿时来了兴趣似的道:“不知这位刘黑闼旧将,可曾与我唐军交过手?对战将领又是何人啊?”
“呃,这个....”
张平一脸紧张,不禁扭头看向苏定方,生怕他露馅,自己带不走了。
却见苏定方一脸平静地道:“败军之将,焉敢言勇?”
“呵!倒是有几分骨气,不知.....”
“哎呀!我都答应让苏烈跟着仲雨去江陵了,你问那么多干嘛?”
眼见‘红拂女’对苏定方问个没完,李靖顿时有了些醋意,连忙阻止了她。
‘红拂女’气得眼睛一瞪,就要撒泼。
“定方!上马!”
张平急忙招呼苏定方,朝李靖告辞:“李叔,时候不早了,我们先走了啊!后会有期!”
说着,逃也似的翻身上马,带着苏定方扬长而去。
“哎呀!”
‘红拂女’见张平二人说走就走,顿时气得跺脚,埋怨似的朝李靖道:“靖哥!你错过绝世良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