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并不算是一个很勤政的皇帝。
虽然他在历史上是一位明君,但跟历史上那些勤政皇帝相比,还是有些不如的。
平常时候。
他一般工作到酉时前后,就会去丽正殿,或者去某个后宫妃子的寝殿耕地。
但是今天,已经过了酉时了,他还一直待在两仪殿,没有任何耕地的心思。
究其原因。
主要还是最近的糟心事太多了。
虽然他采用了李承乾的治灾办法,但结果如何,还不得而知。
这倒不是他不相信李承乾的能力,而是对李承乾的能力,产生了担忧。
作为一个父亲,看到儿子有出息,这本该是一件令他高兴的事。
可发生了那晚的那件事之后,他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毕竟儿子跟自己父亲一起合伙坑自己,换作谁都会很难受。
不过,难受归难受,儿子的好办法,该用还是得用,主打的就是一个公私分明。
“陛下。”
无舌悄悄走了进来,见李世民正在书案上练习写字,遂小声地呼唤了一句。
“有消息了?”
李世民故作淡定地继续练字,耳朵却竖了起来。
“陛下英明,左仆射按照陛下的办法治理灾情,很快便控制了乱象,如今运往长安的粮队,络绎不绝,关中灾民更是对朝廷感恩戴德。相信用不了十天半个月,就可以重新调整粮价到正常水平,减少朝廷的支出了。”无舌笑着说道。
李世民嘴角微微上扬,转瞬即逝,然后依旧淡定地放下手中的毛笔,平静地抬头说道:“告诉左仆射,粮商赚他们该赚的钱,只要不违法,就别为难他们,明白吗?”
“明白。”
无舌讪讪地陪笑了两声,这才离开了两仪殿。
而李世民则如释重负的吁了口气,准备回后宫放松一下。
然而,就在这时,门外又忽地传来一道禀报声:“启禀陛下,南阳刺史邓戎,上奏陛下亲阅!”
“嗯?”
李世民微微一愣,旋即哑然一笑:“这个邓戎,消息未免来得有些晚了吧?不过,忠心可嘉!”
说着,他便摆手示意那名官吏,将邓戎的奏折送进来。
“陛下....”
“念吧,朕练字练久了,懒得看了。”
其实他就是想装个未卜先知的逼,因为他知道邓戎奏折里会说什么,无非就是李承乾的治灾办法如何牛逼,然后巴拉巴拉一大堆自己的政绩,最后邀功请赏,赞美太子。
可是.....
当那名官吏展开奏折,准备念读的时候,脸色‘唰’的一下就变了。
“怎么了?”
李世民见那名官吏愣在那里,冷哼一声,淡淡地道:“是不是南阳治灾的办法,跟朕治灾的办法一样啊?不过区区小计而已,谁都能想到,有什么值得夸赞的?”
“呃,不是这样的陛下,是.....”
“是什么?”
“陛下您还是自己看吧.....”
那名官吏连忙跪伏在地,然后双手将奏折举过头顶。
李世民眉头微皱,然后有些狐疑的接过奏折,展开查看。
只见奏折上赫然写着十五个大字:太上皇圣训:陛下再犯蠢,回去收拾你!
李二陛下先是这个表情:
Σ(°△°|||)︴
然后是这个表情:
(╯°Д°)╯︵━
“岂有此理!!!”
甩掉奏折之后,李世民怒不可遏,脸色一阵变化,最终将目光落在了那名官吏身上,冷冷地问:“你看到了?”
“臣臣臣....”
那名官吏魂都快吓飞了,说话都有些结巴:“臣不明白陛下在说什么,臣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没听到.....”
“哼!”
李二陛下冷哼一声,眼神凌厉如刀,然后一字一顿地道:“聪明的人,往往都能活很久,你明白吗?”
“明明明....明白,臣明白,臣今天就没来过陛下这里....”
“滚!!”
李二陛下大袖一甩,这名官吏就连滚带爬的离开了两仪殿。
.........
与此同时。
长安城内的某个豪华会馆。
几名换上华服的五姓七望官吏,正聚在一起喝酒聊天。
其中那名王家官吏,满脸不屑地道:
“我还以为陛下真筹集了一百万石粮食,原来不过是虚张声势,利用高价,吸引了周边的闲散粮商!”
“可是,这一招,我们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真的很出其不意啊!”
另一名崔家官吏,感慨道:“毕竟我们五姓七望,也控制不了所有的粮商!”
“就算控制不了所有的粮食,我们也要狠狠赚他一笔,否则难消心头之恨!”
“没用的,等关中粮食积累到一定数量,朝廷肯定会出面平价,这一次,是我们输了。”
“那你说怎么办?难道就这么认栽了?”
“这.....”
听到这话,众人都默然不语。
片刻,却听一名李家官吏,语气凝重地道:“最近这些日子,京官,州官,都在长安,人心惶惶,只因右仆射那什么考核,裁减!”
“依我之见,比起商贾的利益,朝廷的官吏份额,才是我们应该关心的!”
“对对对,这才是我们该关心的!”
郑家官吏急切附和道。
卢家官吏看了眼郑家官吏,淡淡道:
“我听说,右仆射为了这件事,在陛下面前立了军令状,说,如果长安城里的官吏再乱,他就请辞右仆射,吏部尚书之职!”
哗!
全场哗然!
有的人满脸兴奋,欲言又止。
有的人眉头紧皱,若有所思。
崔家官吏将他们的表情,动作,尽收眼底,然后悠悠的叹了口气,道:“你说这考核前,有这么多事,这考核后,还是这么多事,又何必考核呢?”
“说的是啊,升迁,考核一下,无可非议,这日常为官,哪里需要考核!”
“是啊,来来来,喝酒!”
“依我之见,这做官,靠的不是考核,靠的是咱们五姓七望这样的人脉!”
“不错不错,天下官吏,皆出咱们五姓七望才好!”
推杯换盏间,众五姓七望官吏大谈特谈,完全没将其他世家大族放在眼里。
半晌之后,崔家官吏又感慨似的道:
“虽然这次官吏考核,对我们五姓七望的官吏,影响不大,但我们还是要让陛下知道,这大唐的天下,可不是太原李氏一家之天下!”
“所以。”
说到这里,顿了顿,环顾几人道:“我想为这件事,添一把火,你们觉得咋样?”
几人互相对视,面面相觑。
却听王家官吏,笑吟吟地道:“崔大人,你们崔家乃天下第一名门望族,此事,当由你拿主意啊!”
“呵呵,你们王家也是名门望族,难道就没想法吗?”
“这.....”
王家官吏迟疑了一下,沉吟道:“这贞观新朝,也未见得就需要什么改动。也幸亏还没有大改动,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没错,如今的朝廷大事,是赈灾,召集官吏考核,这不乱上加乱嘛!”
“对对对,万一东突厥再来生事,那是乱上加乱,再加乱!”
“呵呵。”
崔家官吏闻言,不置可否的笑了笑,然后再起话头,又道:“我听说,当年秦王府,天策府的那帮人,想自己人出头!”
“我也听说,好像是右仆射的主意!”
“右仆射是陛下的大舅子!我知道!”
“那你知不知道,长孙皇后并不喜欢他这个哥哥干政,说不定这个事儿,陛下其实不明白!”
“你不是在外州做官吗?这消息倒是很灵通啊!”
“做官不就是听来听去,说来说去吗?尤其是到了长安,消息就更灵通了,差不多都知道了!”
此言一出,众人深以为然,紧接着,气氛再次陷入沉默。
直到那位王家官吏,若有所思地打破沉默:“这么说,右仆射是要换自己的人?”
“我听说,裴司空最近跟右仆射斗得不可开交,估计就是为了这事!”郑家官吏接口道。
崔家官吏看了他一眼,笑道:“武德的人换上贞观的人,裴司空自然不会让步!”
“可是,外戚干政,这向来都是乱源啊!就没一个人跟陛下说吗?”
“我听说,没有!”
“京师都议论成这样了,应该是民意!”
“既然没人上告陛下,我们何不让人上书陛下?”
听到这话,众五姓七望官吏心头一震,不由齐齐看向说话的崔家官吏。
却见崔家官吏笑道:“无论是贞观的人,还是武德的人,他们斗得越厉害,我们就越有利,不是吗?”
“可是,这要是被陛下追查起来,不好办啊!”王家官吏有些担忧地道。
卢家官吏冷笑道:
“呵,他们那些人,早晚都会被撤,不如让他们死前帮我们蹦哒几下!”
“好主意!”郑家官吏抚掌一笑。
李家官吏眼珠子一转,环顾几人,似笑非笑地道:“我说,如果武德的人被赶出朝堂,我们的机会不就来了吗?”
“妙啊!”
众人眼睛大亮,不由举杯相庆。
就连之前在粮商那里吃亏的不爽心情,也都一扫而光,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的兴奋。
李唐不过十载,也敢不伏案数百年世家之下,反了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