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要乱啊!”
李世民看了眼手中的奏折,又看了眼跪坐在旁边的长孙无忌,沉沉地道:
“辅机,你做好准备了吗?”
长孙无忌心里一阵悲凉,却还是义不容辞地道:“开弓没有回头箭,愿为陛下马前卒!”
李世民眉头一皱,略作沉思之后,眼睛微微眯起:“看来,朕要出来表态了!”
“三个人,分两张饼,陛下还记得吗?”
“呵!”
李世民呵了一声,他当然记得。
不过,他并不想跟长孙无忌谈论李承乾。
却听他意味深长地道:“大饼谁都吃,现在不让他们吃了,就是为了他们自己,他们也会反对。而且,不光武德的人吃,还有其他人吃,只是,吃多,吃少的问题。”
“那......”
“先去朝会吧!看看情况再说!”
“好。”
长孙无忌应了一声,直接就起身离开了甘露殿,然后去了太极殿。
李世民则拿起那份被他扔了的奏折,看着上面那十五个大字,眼神阴郁地道:
“父亲!你给我看好了!从今以后,武德朝将成为过去!而你!也将成为过去!”
说完,一合奏折,豁然起身,径自去了太极殿。
………
“陛下驾到——”
伴随着无舌独特的嗓音,整个太极殿的官吏为之一静,然后一个个正襟危坐。
很快,李世民就龙行虎步的来到了太极殿,坐上了皇帝宝座。
“山呼!”
“臣等拜见陛下——!”
随着众臣齐齐行礼,今日的朝会,正式进入流程。
率先出列奏报的是负责治理灾情,灾民的左仆射萧禹。
他的奏报内容,其实大部分大臣都知道,所以并没有掀起多大的浪花。
紧接着,便是李世民的总结。
却听他淡淡道:“天灾无情,人有情,朕的子民能平安度过灾难,朕心甚慰!”
说着,看了眼长孙无忌,又扫视了一圈众臣,话锋一转:“可是,总有人觉得,天家无情,朕不知道是为何!”
此话一出,众臣面面相觑,不知道李二陛下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但李二陛下也没有跟他们兜圈子,直接了当地道:“朕近日接到上书,说右仆射权力太大,朕对他,宠信过甚。朕以为,这是外人在离间我们的亲近!”
“轰隆!”
全场震动。
有人被当头棒喝,念头通达。
有人被踩住了尾巴,疯狂进谏。
但李世民都淡淡应对,直到殿内陷入一片寂静,才沉沉地道:
“朕有太子,也有儿子,只可惜,他们都还年幼,右仆射长孙无忌,对朕来说,实在是有莫大的功劳。朕信任他,就跟信任朕儿子一样,你们可明白?”
“这.....”
众臣一片唏嘘。
裴寂笑着接口道:
“陛下信任右仆射,难道就不信任我们这些臣子吗?还是说,陛下觉得,我们的功劳没有右仆射大,不值得你信任?”
哗!
全场哗然!
众臣都被裴寂这话惊得目瞪口呆。
他们怎么也没想到,裴寂今天会这么刚。
其实,原本裴寂是没有底气这么刚的,但五姓七望的人,主动跑来跟他合作,给了他莫大的勇气。
毕竟武德的人,再加上五姓七望的人,可就是朝堂内外了。
就算是李二陛下,面对这股势力,也得掂量掂量。
因为一旦乱起来,就不是京师乱了。
“呵呵.....”
原本众臣以为李世民会因此发怒的,没想到李世民只是淡淡一笑:“听裴司空的意思是,有话说?”
“右仆射负责的官吏考核,武德前朝的官吏首当其冲,裁撤之后,朝廷无以维持,请问陛下,该怎么办呢?”裴寂平静而淡漠地反问道。
“我裁撤的都是冗员,无伤大局。”
还没等李世民开口,长孙无忌就率先开口了。
但裴寂听到他的话,却是冷冷一笑:
“按右仆射的说法,我看在座的,没什么人会觉得,自己是冗员吧?”
“对啊,所以才要考核嘛!”
“哼!”
裴寂冷哼一声,便不再搭理长孙无忌,然后朝李世民拱手道:“陛下,如今朝野上下,人心浮动,实乃大忌!”
“不错!陛下当三思啊!”
“吾等是太上皇授予的官职,虽无功,但也无过,难道就因为一次考核,太上皇授予的官职,就没有了吗?”
“陛下,吾等请求免除考核!”
随着裴寂的话音落下,众武德老臣纷纷附和。
李世民心头瞬间升起一股怒火,但最终还是强压了下去,不容置疑地道:
“各级官吏,对考核或有不满,朕能理解。但现在已经不是武德朝了,是贞观朝。所以,朕觉得,考核标准可议,可论,但不能免!”
“这....”
众武德老臣,互相对视,义愤填膺。
却听一名王家御史,高声道:“陛下,臣最近听闻,右仆射有结党营私之嫌,臣以为,改命裴司空主持考核,无可议论!”
“哦?”
李世民眉毛一挑:“你们不信任右仆射,那为什么不选左仆射?”
“左仆射最近忙于关中灾情,本就分身乏术,吾等以百姓国事为重,岂能劳烦?”崔家官吏接口道。
五姓七望的官吏,纷纷附和道:“不错,吾等可是以国事为重啊陛下!”
“呵呵呵.....”
李世民听到他们说以国事为重,不由得笑了起来。
而笑过之后,却没有同意他们的请求。
只听他平静而威严地道:“裴司空刚刚说,考核首当其冲的是武德前朝的官吏,朕认为,他对考核有偏见。所以,裴司空也得避嫌,由中书令房玄龄秉公办理!”
“这.....”
众武德老臣闻言,纷纷看向裴寂。
却见裴寂脸色阴沉不定,最终与五姓七望的人,交换了一下眼神,便默认了此事。
很快,朝会就这样结束了。
而结束朝会的第一时间,李世民就召见了房玄龄。
此时此刻。
甘露殿。
李世民斜靠在胡凳上,面色凝重地看着房玄龄,道:“玄龄,今天的事,你看出来了吗?”
“看出来了,我们把事情想简单了。”房玄龄郑重点头。
李世民沉沉地道:“所以,你要尽快疏整吏部名册,选出可以留的人,必须裁撤的人,还有可裁,可不裁的人,由此制定考核标准。”
“而不是,先制定考核标准,然后以此来裁撤!”
房玄龄闻言微微一愣,不禁满脸疑惑地道:“敢问陛下,可裁,可不裁,是怎么一个定论法?”
“呵!”
李世民呵了一声,然后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背负着双手在殿内走了两圈,才扭头看着房玄龄,道:“其实标准,从太上皇生乱那晚就有了,只是被你反对了,被朕轻视了。”
“这.....”
房玄龄语塞。
却听李世民又道:“可裁,可不裁,就是说,裁,朝政不能正常运转,那就不裁。裁,朝政可以正常运转,那就裁!”
“臣明白了。”
“还有,朕要撤免长孙无忌的职权!”
“啊?”
房玄龄表情一诧,似乎没想到李二陛下如此果决。
虽然李二陛下早就说过,要随时牺牲长孙无忌。
但真正面对李二陛下牺牲长孙无忌的时候,他还是有一丝丝兔死狐悲的情绪。
毕竟长孙无忌是李二陛下的大舅子,他都说牺牲就牺牲,那他们这些心腹臣子呢?是不是哪一天,也会被牺牲?
似乎是看穿了房玄龄的忧虑,李世民淡淡一笑:“朕这样做,只是让你以后好做人而已!”
“这.....”
房玄龄反应了一瞬,连忙躬身行礼,感激涕零:“谢陛下!”
......
次日,房玄龄正式接管了吏部官吏考核的事情。
而长孙无忌与裴寂,则在这时候得到了李世民的召见。
“右仆射说过,若乱,辞去右仆射,吏部尚书之职,这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啊!”
裴寂得意的瞥了眼对面的长孙无忌,然后戏谑着道:“但愿右仆射还记得,自己说过的话!”
“呵!”
长孙无忌冷冷一笑:“裴司空好记性啊!”
“怎么,右仆射想反悔?”
“什么反悔?我说的是如果乱,这不是还没乱嘛!”
“那敢问右仆射,什么是乱啊?”
裴寂似笑非笑的反问了长孙无忌一眼,而后收敛笑容,低声呵道:“还不够乱吗?!”
“这.....”
长孙无忌语塞,旋即看了眼一直沉默不语的李世民,平静地道:
“我不恋位,但是,疾风知劲草,朝廷的人脉,这次算是看清楚了!”
“呵,右仆射还年轻,老夫可是过来人!”
裴寂不屑一笑。
他怎么可能听不懂长孙无忌的话里有话,但他却不以为意。
毕竟在他心中,他真正的对手只有李世民。
区区长孙无忌,还没被他放在眼里。
却听他又接着道:“这治天下,不比打天下,宦途奸险,且行且珍惜吧!”
“哼!”
长孙无忌冷哼一声,而后转身看向李世民,正色道:“陛下,臣请辞右仆射,吏部尚书之职!”
“好!言而有信,你可做朝臣表率!”
李世民很是爽快地就同意了长孙无忌的请辞。
而裴寂则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唯独长孙无忌,一脸阴郁,心中愤忾到了极致。
你们,别逼我找我大外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