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思伟站在大门外,两手提着礼盒,身后还跟着一个人也提着东西。他见开门的是杨冲锋,脸上堆笑:“厂长,新年好,总算碰上了。厂长是昨天从京城回来的吧。”杨冲锋见齐思伟那表情,说:“进来吧。”对下面的人,给他们一些机会才会更亲近自己,要是总一味地推,他们会认为你对他心里有看法。
几个人到客厅里,安贞和张馨两人正要准备出去,见来了客人就不好走。齐思伟将带来的礼盒放到客厅一角,杨冲锋也不多说,等他过来先给两人丢包中华烟,让两人坐。安贞让张馨端水果上来,自己给客人冲茶。
“厂长,听说今天上班了?也不休息一天。”齐思伟说。
“思伟,不是我说你,今天大新年的不好听的话也说不出来,下次可不要这样。”看着他带来的礼盒,不知道是不是塞有红包之类的,杨冲锋可不想让张馨见到这些。自己也不想让齐思伟他们用钱来拉近自己,请客吃饭甚至玩一玩都很正常,牵涉到钱就不好了。
“厂长误会,是销售科的兄弟们感谢您对大家的关心,让我代表就是表示大家的一点点心意,可不能怪罪在我头上。”齐思伟说着对和他一起来的那人说:“见了吧,我先就对大家说过,我们这样来看厂长,肯定会被骂的。这下好了,回去你给我作证,我要骂回来。”齐思伟说着对杨冲锋苦笑一下。杨冲锋也不知道齐思伟是在演戏,还真是这样。估计演戏居多,说:“就不要多事了,回头又闹出什么事来。思伟,过一两天我要到市里去看看大家,给大家拜拜年,大伙半年来在外面拼打,今年又要扩产,更是忙得连过年都不安生。”“厂长要到市里?好啊,我代表全体销售科的同事感谢您的关心,也只有厂长您最理解我们。厂长,请放心,工作上我们一定不会让您失望的。”齐思伟说。
“吃过午饭了?”来者是客,进门问吃,这是柳泽县城的习俗。两人忙说吃过了,安贞给两人端了茶水,又拿了糖果过来要两人无论如何都要取些吃。齐思伟先带头取了,吃下一些,说了几句话,准备走人。新年拜年也不能坐久,要给其他人留时间。杨冲锋也不矫情,没有让两人将礼盒提走。将两人送到外面街口,折回家里,见安贞阿姨看着自己,可能她是不知道要怎么处理礼盒,杨冲锋便说,“阿姨,下回不让他们提进门就是了。”
“冲锋,阿姨不是这意思,对手下的人也不能做得太绝情。”安贞说。“知道了,阿姨。”杨冲锋说着将礼盒外包装纸打开,果然是烟和酒,还有糖果。几条芙蓉王之间夹着一个大红包,杨冲锋见了用身体挡住张馨的视线,将红包藏了起来。杨冲锋和安贞、张馨一起出门,用车送两人到大街上。车开到街边停下来,将藏着的红包取出看,竟然是才从银行里取出的连号百元大钞,整整一万。心里苦笑,自己和齐思伟之间的关系,又夹杂着他叔叔齐庭,就很复杂了,可不能收他的钱,等机会退给他。
下午安排很紧凑,要专程给秦渊拜年,最好能跟杨光泉、齐庭和郑远方等人也见一见。
秦渊是县委常委县政法委书记,杨冲锋对他的脾性不熟悉,打定主意即便碰壁也得上。杨冲锋给秦渊打过电话说给他拜年,不巧秦渊在市里见朋友,两人约好回来再见。
杨冲锋年前答应刘萍和阿曼说要去见她们的。杨冲锋到顺安客运总部楼下,停了车,往楼上走。顺安客运那栋楼是租借一个单位的楼,走进院子,车都出去了,没什么人。二楼就是顺安客运的办公点,两间屋。一间是财务,另一间是刘萍她们的办公室。要管理10辆车负责指挥调度、调和出车、各车的收入等,工作量很大,更难得要将飞天帮这些小崽们镇住,确实要有魄力和胆色。
刘萍抬头见是杨冲锋,那有些泼辣的脸笑出几分善意来,说:“是你来了。”阿曼听刘萍说话不同,手指压住单子抬起头,一下子就站了起来,办公桌上的单子就散落开。“怎么是你?”阿曼语气里很欣喜,有些冲动,准备向杨冲锋走近,却见散开的单子只得回身去压住,免得都散落下地。手压住了,又一边将飘落的单子捡起,眼却更多地看向杨冲锋,杨冲锋知道阿曼的个性,笑了笑。
“怎么样,到这里快半个月了,还习惯吧。”杨冲锋问刘萍。“谈不上习惯,以前在外面跑惯了,现在一天到晚在桌子前。”刘萍说。“没有感觉到上当吧。”年前是他拉两人过来帮忙,之后刘萍和小厉联系,到顺安客运来管理。“怎么没上当?我们都以为到顺安来天天会见一个帅小伙,没事逗一逗,哪知道一直都没见到人。今天你才知道来看看啊。”阿曼像是受到很大委屈似的。
杨冲锋走到刘萍身边,说:“刘姐,上次吃饭说过你们到顺安来,我会过来看你们,却没有想到随后我到京城过年去了,昨天才回县城。今天来给两位姐姐拜年了。”说着到门外将两份礼盒提进来,“一点心意,你们可别嫌。”杨冲锋面带微笑地说。
(五)县委办主任赵晓勤来电话,让杨冲锋到“梦里水乡”会所等他。杨冲锋盘算着和赵晓勤要怎么样相处,赵晓勤是吴德慵的人,对领导的了解会更深更全面一些。自己现在还在柳泽县权力场之外,今天算是第一次接触这权力的中心。走近张应戒的生活,还不能算和柳泽县的权力有交接,就算升到科长还无法接触到左右柳泽县走向的人物,依旧是在权力场之外。年前参加的县常委扩大会议,一跃成为县经济调控小组里的成员,身份和地位才有所不同。这对杨冲锋说来,一切都还是那么多陌生,也是今天和领导接触了,才意识到这点。
之前没有将小组成员的身份在心上,以为像名誉董事之类的只是挂个名。从吴德慵的问题和谈话中了解到,小组性质却是真正调控全县的经济规划,组织全县的财力物力选择性突击发展,以点带面,这样一来这个小组就很有实权了。杨冲锋思谋每接触一个县领导,都意味着今后自己要走什么样的路,受到什么样的影响。在即将接近的柳泽县权力场,该怎么样自保和发展?
有些事是不容自己选择的。
最初选择了张应戒,就等同于目前选择了吴德慵,要改选靠向县长李耀强,他也不会信任自己接受自己。在县里,自己要怎么样去发展?
杨冲锋没有走进“梦里水乡”,在对面的街边站着。等赵晓勤时耐心很好,对上午赵晓勤表露的亲和,杨冲锋估计是他从吴德慵对自己支持的强硬,揣摩出点什么。按说赵晓勤是县常委里的人,用不着这样主动对自己示好,可他却折节相交,不得不让人猜想。不相信赵晓勤会对任何人都这样好颜相向,黄琼洁经常往市里跑,难保没有人看见她和三叔的关系。要真是这样,赵晓勤是个有心人,和这样的人交往用不着多兜圈子,也很惬意。想着要和柳泽县的权力场交集了,也想找到吴德慵之外的人帮扶一把,有人援应总比一个人奋斗要强。
过了四五十分钟,赵晓勤来了,杨冲锋忙去接车,伸手说:“赵主任,您好。”“冲锋厂长,等久了吧。”赵晓勤没有什么歉然,杨冲锋理解为这是领导的习惯。“没,我也刚巧才到。”看不出他是在街头冷风里等了四五十分钟。赵晓勤显得热情,在杨冲锋肩头拍了拍。“走,找个地方,我们喝两杯。”
两人走进“梦里水乡”,进了包间。
坐下后,杨冲锋先给赵晓勤递一包烟,然后将自己已经拆开了的烟递一支去,弯着腰给他点火。点了一瓶五粮液酒,吃的菜,也点了冷盘和涮火锅。
“主任,在县里我最敬佩的是吴书记这样一心为民的好领导,主任您在执行吴书记的执政精神过程里,让我感受一颗赤子之心,很受感动啊。说句内心话,我们才走入社会不久,也只有遇上书记、赵主任这样的好领导,做我们的典范,才会引导我们对工作要热情对工作要真诚。”杨冲锋脸上的表情表示了下,又说“我觉得,一个人的工作能力怎么样,不是最主要的。最主要的应该是一个人的思想观念,一个人的主导思想是什么。主任,我很幸运啊,能遇上您这样的典范。就为这,今天我得多敬您一杯。赵主任,先敬第一杯。”说着,杨冲锋将酒喝了,再偏着杯子请赵晓勤看,杯里已经一滴不剩。
“说得好。冲锋,都说现在年轻人思想意识怎么怎么了,看来也不尽然。还是书记有眼光啊,话不多说,喝酒,我也干了。”赵晓勤喝了后,也将杯口斜过去给杨冲锋看,表示没有耍滑头,杯里也是一滴不留。喝了第一杯,两人之间又契合不少,烟是感情草,酒是联谊液。两人喝一杯就有一杯的感情,两人之间那种彼此的防范,就淡薄了一层。杨冲锋见赵晓勤肯一口一杯,这也是很难得了,说明他真想和自己结成一定的关系。
杨冲锋有自知,忙说了声:“谢谢主任。”自己不过是一个正科级,还是企业一系的,这样的身份比实职副科都不如。说着弯着腰将赵晓勤前面的杯子拿过来,放在面前,和自己的杯子排放在一起,先给赵晓勤的杯子斟满。“主任,请检查工作。”杨冲锋让他看看自己给他杯子里斟酒是不是满意,杯里的酒恰好全满,多一滴都会溢出杯外。
赵晓勤对自己的悟性一向都满意,也让他一步步走到今天这位子。到了这位置要想继续发展,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是在柳江市里或省里找到自己的靠山,用心办事巴结使得领导提拔重用;二是在基层培养出一批强有力的支持者,做出些实实在在的业绩来,让领导赏识能力得到提拔。赵晓勤两条路都很难走通,年纪已经40多岁了,过了下一届改选,再等一届机会就更茫然了。在市里不是没有领导赏识,而是那种关系还达不到那程度,自然没有人为他主动安排。在县里,唯有吴德慵下面一大片追随者,自己也是其中一员,想要拉些人,也不敢有所异动。杨冲锋的出现给赵晓勤新的希望,杨冲锋和吴德慵书记之间的关系不深,在他身上能看到市委副书记黄天骅的影子。吴德慵重用杨冲锋,真是因为他的能力超强?赵晓勤哪会这等肤浅,何况杨冲锋没有表现出在经济上的才能。
“别主任主任的,叫赵哥。”赵晓勤喝下酒感觉就不一样了,终于和杨冲锋称兄道弟。“是,是。我听主任的。”“看,又来了。”“主任,您是我最佩服的人中的一个,让我叫赵哥,就怕高攀不起啊,我心里也不踏实。”“什么高攀不起?什么心里不踏实?要是不踏实,这酒你就不用喝了。”赵晓勤佯装生气,心里对杨冲锋的态度很满意,对这样的人,自己也得好好提点提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