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里的人为楚芊眠打抱不平时,有一句话都不会忘记,“郡主欺负的是个民女”。
民女这话,是上官知去楚家为芊眠姑娘证名声的那天,顺天府以“调戏官眷”锁拿樊家母子时,楚芊眠为救他们而声明自己不是官眷,那个时候说出来的。
所以,都知道楚家来的亲戚没有身份。
但是上官知从看到楚云期第一眼开始,就认定他超凡脱俗却不是闲云野鹤,身份应该与众不同。
至少也应该有个衣巾在身上。
为什么这样看呢,有能力的人就走科举道路吗?
这是上官知他知道,人的学识积累到一定地步,会出现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这里三界五行不是指成仙得道,而是成为一方名士大儒、智巧之匠。除非他憎世厌俗,否则,科举之路走走又有什么。
楚云期眉带悠然,眸舞闲适,有礼而不拘谨,分寸恭敬而又适度,满面的于人世中之圆转自如。
以上官知来看,他没有理由不逛逛科场。
这是上官知不相信楚芊眠的说话吗?有句话叫逢人只说三分话,不可全抛一分心。他和楚姑娘从没有交往过,楚芊眠不对他说实话,或者上官知不对楚芊眠说实话,这很正常。
再说,上官知只应该相信自己的眼睛。
楚云期表白身份以后,他就毫不掩饰的吃上一惊。但随即,因他的个性有爽快的一面,倒也没有刻意遮盖自己的惊奇,而是轻轻一笑中收回诧异,落落大方对楚云期再打量几眼,不介意的再次说出心里话,也算为自己的吃惊做个解释。
“先生气势不是一般人可以相比,也不像是恃才高卧不愿意解百姓之忧之人,我还是不相信您没有走过利禄之场?不过我年青,看不清楚的时候常有。”
他的话,让楚云期大吃一惊。
暗暗想着果然闻名不如见面,见面不如交谈。
这位贵公子既不矫揉做作,也颇有礼贤下士。他对自己肯用“您”,也不是盛气凌人之辈。又肯自谦说自己年青……楚云期飞快对大名郡主一瞄,满腹都是为上官知的遗憾。
挺好的一个少年,怎么要娶这么个东西?
大名郡主的飞扬跋扈之态,楚云期夫妻头一回见她,也只看一眼就能明白。
这遗憾因为上官知得体的姿态而出,楚云期不是无知的小儿,遗憾一出来也就溜走。
别说贵族们之间联姻是寻常,就是百姓之家,也是有钱的定亲富豪之家,有才的要找有貌的。
上官家找什么样的儿媳妇,与楚云期毫无关系。
他收回心思,淡然的一笑回道:“我中的倒也不晚,十二岁中秋闱,不过呢年少无行,又把功名丢了。”
上官知猛的一滞。
和他想的一样,楚家来的这位不是一般的人,话不到三句,他就开始讽刺自己,亏他连得上来。
他不知道楚云期说的是实话。
而年少无行?恰好对得上刚才女子跑马在他身边。
现在已知道那女子是个剑客,但是自律的人还是想的到,在没有揭开剑客身份前,曾和陌生女子并骑过。
上官知就是个自律的人。
应该早早的避开她,但是……都怪那可恨的诗句。上官知满腹的酸水又往上涌,嘴里涌出苦水,在楚云期的这句话后面,难过劲儿又一阵阵上来。
楚云期知道自己说的是实话,并且实话在此时此地说出来,恰好能让上官知不痛快一下,但楚云期毫不介意。
他们夫妻携带族人进京,出现在这里,又让楚云丰动用张士,不就是为敲打上官知。
虽然这个少年为人得体,看上去心性不坏。
楚云期等着,这个让有“政敌”名头的楚云丰也中肯评价的少年,他怎么回答?
上官知强行咽下嘴里的酸水,由楚云期的讽刺而不再客套,微笑着单刀直入,直接代入到为今天的猜测:“错的人不会知道自己错,先生知道少年无行,可见现在已经改正。这意味见识更上一层。请先生以您高见,为我推想下今天这事来的奇怪,是什么人算计我?”
他的一双眼眸虽没有厉色,却炯炯有神的盯紧楚云期。眼角余光不经意的,又看向楚云丰四兄弟。
楚云期笑了:“公子这话问的好,问的人也对。”
“这话怎么说,我不明白。”上官知也是一笑。
他问的直接,楚云期也有直接回的性子:“刚才那位我虽没有过去看,但他说话这里能听到。他念的是平生难见不平事,最爱仗剑训屑小。公子您还用问我吗?他为什么只会您,难道不是因为最近的不平事与公子有关。您又为什么来见我,不是因为最近的不平事与你有关,又与我家有关?”
这个人痛快,上官知在心里这样说着。这话送给他一个机会,他顺势可以解释去楚家提亲,跟他没有任何关系。
为什么他早不解释?
问心无愧的人,不可能对所有的谣言都有必要解释。而想解释的人,不见得随时有机会解释。但是,不代表有解释的机会时,他装作不知道。
当然,上官知也不是个软蛋包。他解释过以后,也会正色告诫楚家所有的人,抓住那剑客以后不会客气。
该震慑的时候就震慑,上官知能克制,却也不好惹。
但是他还没有开口,身后有人尖声道:“什么叫不平事,你好大的胆子,敢当众讽刺我和公子!”
上官知走来的时候,看热闹的人渐渐的围上来,大名郡主也以为上官知发火去的,气疯了的郡主以为是她的机会。
大名郡主长这么大,也是头回气成今天这模样。当着这么多的人,她让骂,让揭短,脸面全无对她来说比杀人还要严重。
她这种人,能把上官知在自家里维持秩序理解成对楚姑娘有意,以为上官知是闹事也就不必奇怪。
只听到楚云期最后一段话的她,气愤的满面通红,如果不是上官知在身边,估计又会破口大骂。
上官知眉头微皱并不是很欢喜,通过“提亲”事件和大名郡主阳奉阴违,表面上答应父亲派人去楚家道歉,其实拖拉着没有去,他知道这位的聪明并没有她的美貌多。
这种时候,并不愿意大名郡主走上来,这位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而他预料并不错,大名郡主的话刚落,又有一个人走上来。
这位,也是上官知多看两眼的,楚云期夫人铁氏。
铁氏傲然不行礼,冷笑质问:“这位就是益中王府的郡主?”嗓音转厉:“就是你!带着媒婆欺负我女儿!”
目光一转,对四下里围观的人投了一圈,大声道:“这是哪条律法写着的,郡主吃的朝廷俸禄,却可以不把别人当人!毁人亲事、逼良为妾,还敢抵抗不上公堂!她仗着谁的势力,有谁在给她撑腰!”
上官知的额角剧烈的疼痛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