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人也有土性子,楚云期都会说自己年少无行,十五岁的上官知也有脾气爆发的时候。
从夹道回来的路上,他脑海里飞快想了又想。他做错了什么?
要说他错,唯一就错在樊华、楚芊眠会面的时候,他不应该及时赶到。
但是让他不及时不可能,那是他的家。凡去他家的人,上官家有义务照顾。
这个难道叫错吗?
至于后面引发的去楚家敲打,明眼的人都不会怪上官知。你楚家的姑娘不在上官知家里私会和动手打人,八抬大轿也请不去上官知。再说,以樊侯夫人姜氏在街上大骂的局面,上官知出面证名声,就今天来说,对楚芊眠也只有好处。他哪里有错?
这个难道叫错吗?
误会叠上误会,上官知也正准备解释。但是大名郡主一出现,铁氏一回话,矛头直指整个上官家。
仗着谁的势?
谁为她撑腰?
是个傻子也能听出来吧。
上官知面色一变,眸子也冷下来。
铁氏的话大胆又泼辣,接的不好两家就正式撕破脸。
解释的话从上官知嘴里咽回去,他一直在忍让,楚家却一直在进逼。他动了怒气。
耳边,大名郡主怒声呵斥铁氏:“你算什么东西!敢对本郡主这样说话!跪下,你见到本郡主敢不行礼!”
“郡主!你知道布衣之怒吗!”
这是个典故,出自战国策。布衣之怒,伏尸二人,流血五步。铁氏和大名郡主之间的距离,离典故中主人公秦王和布衣唐睢的距离远不到哪里去。
典故中的伏尸二人,是唐睢威胁侵略的秦王,自己一命赔他一命。铁氏用来不言而喻,把大名郡主威胁一回。
上官知断然下了决定,对着楚云期、楚云丰四兄弟拱手:“我还有事,告辞。”
离开的步子相当利落,他转身而去。
不会有太多的人想过,以上官国舅的手段,真的收拾楚云丰不在话下。对楚云丰,上官国舅并没有下杀手。身为儿子的上官知,他不能说不知道。他在平时遇到楚家的人,也尽量的不针锋相对。刚才会楚云期,哪怕疑惑到彼此间只有一层薄薄的窗户纸,随便一揭就开,也言谈举止可圈可点,让楚云期对这位贵公子刮目相看。
一时之气,他咽得下去。让剑客当众侮辱,他也忍得下来。铁氏当众煽动利如刀锋,上官知却可以不接。
他的背影在花红柳绿里,看上去很是洒脱。
全场哗然,也算全场惊动。
楚芊眠先惊的不敢相信自己眼睛,据说大名郡主是上官家内定的媳妇,身为准夫婿,不应该把她抛下来吧。
大名郡主委屈莫明,两行泪水当众流下。
围观的人里,姑娘们喜动颜色。
一位水红衣裳的少女率先讥诮:“郡主?王子犯法也与庶民同罪。请问郡主你还知道自己是郡主,那哪一天肯守国法?那哪一天肯上公堂,哪一天去对楚姑娘折腰赔罪?”
大名郡主听出来这是崔家的玉珍。
“就是嘛,你是郡主,你不应该好好遵守本朝律法?毁人婚姻却不认罪,逼良为妾却不认罪,是郡主就能犯罪吗?我们也想问你,你仗的是谁势力?你可别说是上官公子,上官公子在京里的为人大家都知道。”
大名郡主听的出来这是陶家的姑娘,虽然不如她,但身份也好,家世也好。
第三个人也是个姑娘,阴阳怪气:“郡主,你不是京里的人,也应该打听上官公子的品德,他从不风流,更不下流,怎么可能对楚姑娘起意,怎么可能给你撑腰让你毁人亲事?你呀,还是自己认罪吧,别再妄想有人眼神儿不清,会把你办的事安到上官公子身上。”
“就是,怀壁其罪也要怀上才行。你还不是上官公子的人呢,凭什么你没有廉耻却由上官公子承担!”这是第四个人。
第五个人、第六个人……大名郡主的丫头人数不多,压不下七嘴八舌的话。
直到大名郡主尖叫回应:“贱人住嘴,我是郡主,你们怎么敢无礼!”
“哦?原来是位郡主啊。”跟个铁枪般强硬的铁氏悠悠然笑着又开了口:“敢问郡主,你要是真的贤惠,真的为你以后夫君着想,不应该为他挑选名门贵女吗,一来好做你的臂膀,二来好做你以后夫君的辅佐。挑中我女儿,你也太没有诚意了。”
一圈儿怒目而视对上大名郡主,铁氏的这一段话煽动的依然有效。大名郡主在这话里,让打得嘎然住声。
是啊,她还真的是没有诚意。她不过是想用个民女表示下,自己是位贤妻。好在上官知纳贵女为妾时,多个谈判的资本。
这京里的贵女爱慕上官知的成堆成片,她敢上门当贤惠主母吗?
从她去楚家的消息传出来,指责郡主没有诚意的话随后出来。因不在郡主面前讲,也没有姑娘们是个好观众,对郡主的杀伤力度不高。铁氏先挑拨“仗谁的势”,上官知要是接了话,铁氏还有后着决计不会放过他。
上官知没接话,大名郡主顿时成了一只离群的孤雁。不是京中人的她敢在京里嚣张,张扬的不就是国舅府上势力。上官知离她而去,等于正式昭告大名郡主这件事情做的不得公子心。其实呢,也等于变相的解释,与上官知没有关系。
对大名郡主真正的伤害,来自于上官知的绝情。姑娘们的话,是这绝情之下的落井下石。铁氏在这个时候再加指责,相当于重重的又扎上一记。
郡主一面伤痛于上官知当着人不给她留颜面,一面担心铁氏的话传到上官知耳朵里。
她本来想借楚家的姑娘表示下自己的诚意,本质其实是没诚意,她自己总多少有点数。
上官知的离开,也让大名郡主失去“贤淑”的约束。她对铁氏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本可以甜美的笑容变成狞笑:“你不想要性命了吗?”
数个嗓音一起回了她。
“你试试!”楚云丰怒气勃发,把个袍袖重重卷在手中攥着,是个随时就要发难的姿势。
“凭你!”铁氏鄙夷以对:“你还真拿自己当个东西了!”
楚云期冷笑:“天子脚下京都重地,这样的谈吐真是稀奇!”
楚芊眠也奋力的往前,张开手臂是个护住母亲的模样,大声回敬大名郡主:“有能耐公堂上说!咱们除去逼良为妾这几宗罪,这又多了一条残害百姓!”
最后几个字让她的父母莞尔,楚云期凑到妻子耳边,看着好似夫妻紧急商议,其实是取笑:“百姓?嗯,原来是百姓。”
楚芊眠只顾着生气去了,她没有听到。
最后的嗓音来自益王府,几个幕僚中有一半的人惊呼:“郡主,不要再说了!”
捉拿张士的益王府护卫此时回来,张士有好马好剑,他们能做的只是追一下表示表示,真的追上动手也不赢,回来的也挺早。
张士没有杀人,益王府的护卫一个不少。
依着张士想杀几个,楚云丰书生心软,说最好不与益王府结下血仇。楚云期认为杀几个护卫,也已因大名郡主而与益王府不和。不杀呢,也好不了。杀与不杀都一样,他也没有主张流血。
幕僚们齐齐抹把额头上的冷汗,今天还是酷热,但不妨碍冷汗出来。七手八脚的指挥:“请郡主回京吧,人多,仔细中暑不是好玩的。”
一行人半哄半劝着,把大名郡主往停在夹道外的马车里请。他们的背影和上官知的相比可就太不从容,仓促中透着凌乱,有点儿像丧家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