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到这，母亲的眼睛立刻就红了，仿佛随时都能哭出来。
“弟弟他前段时间做了手术，手术失败了，预后的效果不好，现在只能躺在家里，吃喝拉撒专人照顾。”
父亲特别加重了“弟弟”这个词，他还幻想着我能够顾及亲情。这种不切实际的想法让我觉得可笑。
“哦，”我内心毫无波澜，“所以，你们现在又想让我回家去，好成全你们的天伦之乐是吗？”
父亲母亲的神色有点尴尬，但是心事好像被我说中的样子。
“我们主要想知道，你有没有私底下去看过什么医生？”母亲艰难地开口，似乎也觉得这个问题有点过分了。
原来如此，看得我的状态似乎不是很差，她们才有此一问。
“没有。”我斩钉截铁地说：“即使我去看过什么医生，也不会跟你们说的。”
父亲母亲怔怔地看着我，以一种无法理解的眼神，眼神似乎在说，我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还有什么事吗？没有的话我先走了。”我冷冷说道。
这时候，赵大姐从远处走过来，“要不，你还是跟她们回家去吧。”
一瞬间，我的眼里再也藏匿不住，扑在赵大姐的怀里嚎啕大哭，“我不回去，我不回去。”
7
父亲母亲终于走了，他们的背影在阳光下拖得很长。
而头痛一直在折磨着我，它让我死去活来，赵大姐又熬了中草药给我，却始终没有效果。
我很坦然地安慰，“没用的了，我的病不是药物能够治好的。遗传的原因，任谁也没有办法。”
“要不，你还是回家去？让他们带你去做手术。”赵大姐始终在为我考虑，但我真的没办法做到。
我只能说道：“即使做了手术，情况也可能像周明语一样，我不想整天躺在床上半死不活的样子，受人照顾。”
其实，更多的原因是，我真的不想再回去那个家。
往后赵大姐就不让我出门了，她说太阳也是帮凶，晒得太多会让人更加头晕。
我就一个人待在家里。
由于经常胡思乱想，我也不怎么吃饭，身体也日渐消瘦起来。
这期间，父亲母亲，连同顾之乔也来过几次。
看到这，顾之乔眼睛红了。
父亲一言不发。
倒是母亲，破天荒地质问我，“都这个时候了，还不回家？你是不是要死在这里啊。”
我听出来了，这话里面似乎是有一点关心。从小，她经常用这样的方式来表达对我的关心。
“你们当初报警，你们当初逼我流落街头，当初要伸手打我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今天啊？”
顾之乔氏对我说过很多山盟海誓的人，那一刻他跪伏在地上，肩膀剧烈地都抖动起来。
“对不起，明媚，对不起……”
母亲也哭得满脸都是泪水。
“你们别演了，这里没有你们发挥的舞台。”
只有父亲，还是像一座雕像一样站在原地。
8
此后，我的世界终于清静起来。
可身体也消瘦得更加厉害。
“我从小到大都没离开过家，死了之后，你带我去旅游吧，我想去XZ。”
脑血管畸形，一旦破裂，大罗金仙也救不了。结局似乎早就主动了。
赵大姐也明白我说的意思，含着泪点点头。
为了挑一个好看的骨灰盒，我和赵大姐来到了丧葬一条街。
看着琳琅满目的丧葬用品，很难不让人联想到死亡，但奇怪的是，我并没有感觉到十分恐惧。
赵大姐把挑好的骨灰盒拿给我看。她说，“现在我们就去XZ，不用等这么久。”
可没想到的是，出发前一天，我又晕倒了。
这一次，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要严重。
脑血管在拼命的抗议，它们在我的脑袋里埋下了一颗定时炸弹。我之前听说过这样类似的案例，当天人就没了。
再醒来时，赵大姐坐在床边，红着眼睛，显然是刚刚大哭过一场。
我知道，她又想起了她的女儿。
见我睁开眼睛，她轻轻地扫了扫我的鼻子。
“你个小丫头，是不是想吓死我。”
病房外，有人在轻声地说话和抽泣。
我知道他们是谁，但此刻他们的到来已经毫无意义。反而我只觉得他们吵闹。
“有件事，我得告诉你。”赵大姐拉着我的手说，“刚刚他们对我说，已经筹集好了手术费，只要做了手术，你就会安然无事。”
我反过来握着赵大姐的手，“医生都不敢说这样的话，你信吗？生死有命，一切随缘吧。”
出院后，我们两个又一起去挑墓地。
果然是生不起也死不起，太贵了。
“你挣点钱也不容易，买墓地不是浪费钱吗？我想埋在山上，有山有水有鸟叫声就行。”
赵大姐瞪了一眼，“那我可爬不上去看你，年纪大了，腿脚不方便。”
后来我才知道，原来她女儿的墓就在山上。
我实在不忍心她为我花这些钱，她无依无靠的，都等着这些钱过日子呢。
“你放心吧，不用管我了，如果我死了，周家人一定会给我收尸的，她们不是攒了手术费吗？有钱得很。”
赵大姐这才同意。
到了晚上，正在睡觉的我，突然被一阵哭声吵醒。
赵大姐震惊地告诉我，“你的父亲又来了。”
原来，父亲调查了我在监狱受人欺负的遭遇，又查了我的就诊记录。
真相是，周明语小小年纪，就利用自己的零花钱，打通关系，指使那些监狱的烂仔，让他们往死里打。
如果不是赵大姐，我早已经见阎王爷了。
“明语已经走了，他走之前，求你原谅他。你母亲哭得昏死过去，是救护车送进的医院。”
我此刻也已经心如死灰。
“哦，然后呢？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父亲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地流下来，“明媚，爸爸对不起你，爸爸真的不知道你受了这么多的苦。”
“你们当然不知道，你们都在忙着享受天伦之乐呢！”我在冷笑，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我真的不想再谈论从前的事情了，也不想再见到你们，你们就当我从来没来过这个世界吧。”
9
“赵大姐，我死之后，你多给我烧点纸钱。”
“赵大姐，下辈子，让我当你女儿吧，我好好孝敬你。”
“等我到了下边，你可以问周家人要一笔钱，他们应该会给你的。”
一滴泪珠滴落在我脸上。
我睁开眼睛，看见赵大姐在抹眼泪。
“丫头，有来世的话，我们做母女。你记得不要去别的人家，听到没？听到没？”
脑袋的定时炸弹终于启动了按钮。
我仿佛看到了几个人在撕心裂肺地哭着，然后朝着我簇拥过来。
真的好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