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少言下意识后退了小半步。
但见谢亦舟满手是血,他迟疑半秒,又往前走了一步。
“皇上?”
他小心翼翼开口。
“你这是?”
谢亦舟撑在地上,眉眼低垂。
“无事。”
“只是不小心摔下马了。”
他说得平静,可那在空气中流淌着的血腥味却又昭示着那平静下的汹涌。
宋少言到底是不忍心,蹲下身来,抓住了他的手腕。
“太医呢?”
“我去请太医。”
早在谢亦舟摔下马时,四周便喧闹一片。
但无人敢真的上前来扶住他。
这满朝文武都清楚,能近当今皇上之身的人只有一个。
那便是住在养心殿的前朝小太监。
那是皇上的心尖宠。
就连太医也远远站在一旁,紧张却也不敢轻举妄动。
远处,谢亦舟看着满眼担忧的宋少言,突然笑了起来。
“阿言关心我?”
他低下头来,凑近。
身子微微佝偻着,姿态放低,仔细看去,他这般姿态竟是要比宋少言矮上半分。
此时的谢亦舟如同做错了事却又忍不住渴望主人原谅的大狗狗。
宋少言指尖一动,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随即很快收回。
他轻咳一声,“当然了。”
“你是皇上,要是出事了怎么办?”
他反正是赔不起的。
谢亦舟眸中闪动。
“在阿言面前,我不是皇上。”
他凑得更近了,热息喷洒在宋少言的脖颈处。
一片温热。
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那脖颈处的白皙,贪婪的恶意不断闪动。
喉结滚动,就连声音也蕴上了几分沙哑。
“我是谢狗。”
他早在两年前便已经接受了自已的这个身份。
在他品尝到小太监鲜血的甜美之时,在那临死之时被他救了之时。
不,也许更早,早到他还未察觉便已经坠入了名为“宋少言”的牢笼。
他自愿套上绳索,将绳子的另一端递到宋少言手中。
“阿言说我不忠诚,说我是条恶狗。”
他声音多了几分痴恋的温柔。
“现在,我什么都依你了。”
宋少言汗毛四立。
男主这状态实在是太不对劲了,他有种手中拉了一条狗绳的感觉。
尤其是这条狗狗还在期盼着他遛他。
他犹豫了两秒,“你先包扎。”
顿了一下,他慢吞吞说道:“我不会离开的。”
他就知道谢亦舟知道他偷偷在调查刘峰所在。
不然武功高强是这世间第一人的谢亦舟怎么可能会摔下马。
他在诈他!
他是绝对不会掉入陷阱的。
宋少言不等谢亦舟说话,大声喊道:“太医!太医快来!”
他一叫,太医便匆匆赶来了。
秋猎日因为谢亦舟的受伤而终止。
一行人浩浩荡荡回到了皇宫。
马车里,宋少言看着坐在自已对面的谢亦舟,轻咳一声。
“你知道我今天要偷溜出去找刘峰?”
虽然是问句,却是肯定的语气。
谢亦舟也未否认。
“我知道。”
“你的事,我皆知。”
宋少言眼睛一亮,“那你知道刘峰在哪里吗?”
谢亦舟一顿,眼里划过一丝无奈。
小太监总是会说一些让他出乎意料的话。
不过他也没有隐瞒。
“我知道。”
“他在江边小镇,双腿残疾,双眼失明,已经是个废人了。”
宋少言听到这话,连忙在脑海中戳了戳小白团子。
【那刘峰双眼失明了,就算我找到他,他也看不到我被男主刺中啊。】
【这任务怎么做?】
小白迅速应道:【我马上去反馈!】
宋少言满意了,回过神来看向谢亦舟。
“你既然找到了他,为何不杀了他?”
谢亦舟拿起一个橘子,慢悠悠剥着。
“我答应过你,留他一命。”
橘子的香气在马车里蔓延。
他将剥好的橘子递到宋少言面前。
“尝尝?”
宋少言顺手接过,吃了一瓣,默默还给了他。
谢亦舟低笑一声。
“更何况,现在的他生不如死。”
宋少言听说过谢亦舟的手段,虽然他从未见过,但想也知道能成为大将军,手段定不简单。
那刘峰估计也只有那么一口气在了。
谢亦舟见他不说话,默默将酸涩的橘子一瓣瓣吃下。
酸涩感在唇间蔓延,却好像不敌他心中苦涩半分。
在只剩下最后一瓣橘子的时候,宋少言突然伸手将那一瓣抢了过去。
“不喜欢吃干嘛要吃?”
他说着,将那一瓣扔进嘴里。
囫囵咬了两口,匆匆吞下。
“是很酸哈。”
“谁备的水果?怎么这么酸?”
谢亦舟垂眸,“我让人备的。”
“这橘子只在边城能甜美多汁。”
“换了其他地方,都会成为酸果。”
一如他将小太监从老太监身边抢了过来。
身在此,心却一直在那老太监身上。
宋少言不说话了。
一个时辰后,回到皇宫的宋少言拉起谢亦舟就往养心殿走。
谢亦舟心怀疑惑,但还是乖乖的跟着他走。
很快两人就进了养心殿。
这里早已经大变了样。
主殿前的空地已经变成了种植园,花花草草,蔬菜水果,应有尽有。
宋少言直接拉着谢亦舟走到了最角落里,从橘子树上摘下一颗表皮微微泛黄的橘子来。
“吃。”
谢亦舟微怔,下意识的将橘子剥了一瓣放入嘴里。
甜意蔓延开来。
宋少言双手环抱着胸,轻哼一声。
“谁说这橘子离了边城是酸果的?”
“这橘子甜着呢。”
谢亦舟缓缓握紧了手中的橘子。
甜意在唇齿间蔓延,也在心间蔓延开来。
他像是明白了什么。
小太监终究是前朝小太监,他篡了位,让他的前主子生不如死,小太监对他心有抵触是正常的。
小太监性子骄纵,又爱口是心非。
就算真的对他有几分欢喜,也不会表达出口。
这酸果在小太监手中都能成为甜果,那怎么不是他在暗示自已没有挖不倒的墙角,只有不够努力的人呢?
倒是他钻进死胡同了。
若是真的等到小太监勒紧手中的缰绳,怕是要等到天荒地老。
他该做那个主控者,让他的小太监不得不手握缰绳跟着他走。
他终究是一条恶狗,需要引领着主子向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