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青梧在犹豫要不要接过匕首。
这时,新房的门被人推开。
两个侍女被轰了出来,庆云公主含怒的声音传到外边。
“你们的眼睛都长哪里去了,那两只耳坠就放在台面上,为何会凭空消失......”
庆云好不容易等到黎承训回来,已经换好了就寝的大红里衣,两人话还没说上几句,就得知皇帝过来了。
她又惊又急,发饰要重新妆点好,才能出去见人。
可是那副金镶珠的耳坠子却找不见,越急切越找不到。
庆云公主恼火地道:“再找不到,待会儿皇兄问起,你们可能够担责?”
黎承训一手扶着她的肩膀,另一手挪开妆镜前的金冠。
“公主莫急,这不就找到了。”
他为她戴上,拂过她的耳珠,在她耳旁道:“圣上驾临,总不好让皇上等着,我先去前厅相迎,公主收拾好了再出去也不迟。”
新房人影晃动,红色喜服的黎承训正要出门。
纪青梧的眼神也在晃动。
她那蹩脚的理由,武肃帝没有当面戳穿她,就是没有要发落莫凌凌的意思。
纪青梧上前一步,轻声道:“陛下,公主殿下还要等一会儿才能收拾好出来见驾,不如陛下先去前厅坐一坐。”
说着,努力睁大眸子,期待地望着他。
直到她的眼睛都睁得泛酸,隐隐有水光出现,他才道:“前厅有什么好坐的,朕看不如这后院花样多。”
纪青梧缓慢地眨了下眼睛,武肃帝也慢悠悠地道:“水里有跳湖的,岸上有砍树皮的,不比干坐着有趣多了。”
纪青梧咬咬唇,继续游说道:“陛下小瞧人,我会的可不止砍树皮。”
黎承训恰好从房中走出,他看到了回廊中的两道人影。
夜色昏暗,暗影蔽辉,宫灯亮起。
这两人站得极近,正在说着什么,已超过了正常交往说话的距离。
一个仰头,另一人俯首的姿态中透着亲昵和旖旎。
黎承训朝前走了几步,就认出背对着自己的女子是纪青梧。
他顿足在回廊的一头。
恰好与那男子的视线碰上,他迅速低下头去避忌,心中止不住地震惊。
武肃帝唇边的笑意还未淡去,但在望向他时,眉眼顷刻压下,其中掺杂着被打搅的不悦,还有一种同为男人可以理解的情绪。
输赢就在这一眼间。
今日本是黎承训尚公主,得偿所愿的大喜日子,他却从后背升起一层几欲结冰的凉意。
太后为何会在他与纪家快要议亲的节骨眼上看上了他?
当时,他还以为是自己的才学高人一等,才会独得皇家青眼。
现在想来,背后正是武肃帝的手笔。
一局输赢料不真.......
黎承训苦笑着摇头,他以为自己是执棋者,实际上他也是那枚棋子。
此刻,纪青梧也发现了身后有人,刚见到是黎承训,就立马扭头转回来,生怕多看几眼,眼前人就又沉下脸来。
谁知黎承训的酒有没有清醒,要是又说什么胡话,她还是先跑为上。
纪青梧福了福身子,故意高声道:“陛下,您刚才问新房在何处,就在这后头,既然驸马已经出来了,臣女就不打搅您了,臣女告退。”
走的时候,还不忘把满身污泥的莫凌凌从湖里捞走。
在路上随意找了间厢房,纪青梧请府中的侍女找来一套干净衣裳。
进门后,莫凌凌双手紧紧地握着匕首,又要跪下。
纪青梧想伸手止住她的动作,但是一看到她满身的泥,又撤回了手。
“莫姑娘,你清醒了就好,别动不动就要跪,你的命没那么轻贱。”
莫凌凌脸色发白,但眼神倔强地道:“纪小姐,我今天不是来刺杀他的,我没打算跟他拼个你死我活,我就是......就是不甘心,想问问他,当年为什么说话不算话。”
纪青梧望着她搂在怀里,当成宝贝一样护着的匕首。
“当年发生了什么事?”
纪青梧几次救了自己,莫凌凌早就把对方看做和亲人一般重要,她没什么不能说的。
“那时候我爹在牢里被人下毒暗害,死前留下了认罪书,我明知道有蹊跷,却什么也做不了,莫家的男丁都发配到边苦塞北,女眷入了奴籍。”
纪青梧坐在桌子旁,问道:“既然女眷都入奴籍,可你为什么会变成官妓?”
莫凌凌道:“当时新上任的县丞是我爹的师爷,他强逼我做外室,我抵死不从,他恼羞成怒就把我送到两香阁来采买新妓的船上。”
“我们这一群人,在去临安的水路上遇到一窝土匪,土匪狡诈,把我们的眼睛都蒙上了,就是为了防止我们看清路,记住怎么逃出去。”
“这船上的姑娘都是长得好身段好的,这窝土匪怎么会放过,不过我还算是比较幸运。”
纪青梧蹙眉道:“有人来救你了。”
莫凌凌点头,她抓紧了手中的刀,似是从冰冷铁刃上得到了勇气。
“这匕首,一刀就划破了压在我身上的土匪的喉咙。”
莫凌凌道:“那人想带我走,可是我不能就这么走,我还要为莫家平反,等到了皇城,我就有了更多结识大官的机会。”
“可他说,他会帮我,为我爹报仇,让我等着他,我只需要在此之前,保全好自己就够了。”
纪青梧思虑道:“他跟你亲口说,他是黎承训?”
过了许久,莫凌凌才难为情地道:“我当时太害怕了,我忘记问他的名字了。”
纪青梧给了她一个“我就知道”的眼神。
莫凌凌道:“而且我全身光溜溜的,也不好意思拉开眼罩,他把这个匕首留给了我,事后,我见到这个匕首的样子,就全明白了。”
莫凌凌小脸脏兮兮的,这匕首却被她用湖水洗的干净。
她指着刀柄道:“纪小姐,你看这个匕首上边的纹路。”
刻上去的图案,上边一端较粗,另一端较细,像一个倒挂的梨子。
“这是梨,不就是黎?”
当时的莫家被官府羁押,黎承训父亲是个有功名的举人,还张罗着百姓们联名上书,也被沆瀣一气的府官关进了牢里。
虽然结案后被释放,但黎父在牢狱里受了大刑,回家后没多久就病故了。
那个时候,能与她同仇敌忾的,莫凌凌没做他想。
纪青梧仔细地端详着这个符文,老实说,真的很抽象,只有两个圈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