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的一个亭长,并不值钱。
这官职甚至不被列入西秦官员的品级序列,充其量,只相当于半只脚踏进官门,算是官员的预备役而已。
可就是这样一个职位,陶宗名买下来,生生花了一千两。
这回,再不容许他象糊弄郑亭长似的弄虚作假。
军营里的兵痞子可不认什么金叶子银叶子,侯亮听说有人要捐八角镇的亭长一职,便开口要了潞州昌信钱庄的一张银票。等陶宗名送来,他派人去钱庄把银子划到自己名下之后,这才命人取来军中花名册。
找来找去,还当真找到一个姓陶的百夫长,不过早在七年前就战死了。那时候的侯亮还是个不错的将领,下属的抚恤银子他还专门命人送回了他家乡去。
不过眼下,他却大笔一挥,将这位战死的下属改成重伤失踪,并改名陶宗名。现在回归部下,却因身有残疾,所以他格外恩赐此人解甲归田,授予亭舍一职。
几笔字改完,一千两银子他收得心安理得。
想想那位战死的下属,还觉得人家能在死后替他干点事情,而心生慰藉,不枉他栽培一场。
陶世荣拿了盖着大红印章的公文出来,交给陶宗名时,陶宗名再三看过自己的姓名,确认无误,不由得心花怒放,整个人都象是年轻了十岁。
以至于完全没有注意到,大儿子在一旁看着他那既羡又妒,甚至,隐隐带着几分仇视的目光。
因为这一切,原本说好是他的。
人的心理就是这样,如果一样东西不是他的,人也不会有什么想法。可如果说了给他又不给,这就会招出不满,乃至仇恨了。
哪怕是至亲的父母子女,也是如此。
尤其自家并非他一个孩子,而陶宗名明显不喜欢自己的时候,陶世荣要考虑的东西,显然就多了几分。
可此时的陶宗名只顾沉浸在自己终于当官的喜悦中,还吩咐大儿子,“晚上在潞州最好的酒楼订个房间,请侯将军来吃个饭。”
这就把自己当成官老爷了?你以为自己想请人就请得到?
陶世荣心中冷哼,低着头道,“方才这话我已经说过了,可侯将军说他有事要忙,没空。”
陶宗名皱眉,不以为然的道,“再忙也得吃饭啊。态度热情些,务必把人请到。”
陶世荣咬了咬牙,忍气吞声的道,“我在侯将军面前可没这么大的面子,要不爹您亲自去请,不也显得有诚意些?”
其实他知道,侯亮不肯来吃这顿饭倒不完全是不想给陶家面子,而是听说他要去给外地来的一位将领接风。那人的地位明显比较重要,所以他故意这么说,想让他爹去碰个钉子。
陶宗名不满的瞪了他一眼,“老子养你,纯粹就是个废物!”
然后,扭头就走。
不是进军营去碰钉子,这点眼力劲陶宗名还有。花了一千两银子,侯亮连见都懒得见他,他还不至于跑去自讨没趣。
只是陶宗名心想,他请不到侯亮,总可以到潞州府衙去转转吧?万一那帮子文官肯给他面子呢?
他这任命虽然得武将授予,但以后的差事可是受当地县衙直接领导的。过来拜访下领导的领导,不也是人之常情?
可让陶宗名失望的是,武将不给他面子,文官也不给。颜修之也去为迎接那位重要的将领忙活开了,长官不见,底下谁会随意冒头?
所以陶宗名在潞州府衙没得到理想中的接见,反而得到一件差使。
“你是八角镇新上任的亭长?那正好,把这批新农具给仙人村的叶村长送去。我们大人说,让她先试试好坏。不行的话,再说要怎么改。”
陶宗名倒吸一口凉气,他这才上任,就让他给那个贱丫头当苦力?
做梦!
可无论心里再大的火气,他也知道不能当着人面发作出来。所以他只能挤出笑脸来把事情应下,然后憋着一口气,用自家的马车,把那些沉重的石头农具拖走。
觑着他的神色,陶世荣小小心心的问,“爹,咱们真要把这些东西送回去啊?”
“那要不还能怎么办?”陶宗名黑着脸,很想把这些农具砸了。
可他不能,因为刚刚领出这些农具时,那小吏可是抓着他,让他签过字的。一共给了他多少件农具,分别价值几何,一一列得清楚。
陶宗名不是赔不起这个钱,只是这些官家督造的物件,他要是随意损毁,这要是追究起来,他怎么担当得起?
那贱丫头到底给州牧大人灌了什么迷魂汤,让人这样向着她?陶宗名当官的喜悦荡然无存,反憋着口气,回了枣酒铺子。
铺子后面就是大儿子陶世荣在潞州安家的地方。一个挺宽敞的小院子,可陶世荣的媳妇孩子偏偏不住在这边,而是在隔条街的胡同里,另租了个小院住着。
据说,是孩子闻不得酒味。
究竟如何,陶宗名不想去问。甚至连那个挺可爱的小长孙,他也没多少兴趣去见。
进门让人把农具卸下,陶宗名正憋着火,忽地又听伙计匆匆来报,“徐校尉使了人来,要拿五十大坛子酒走,这使得么?”
陶宗名吓了一跳,一大坛子酒是十斤,他这一下子等于要五百斤,这可不是小数目。赶紧出去一看,来的是徐恭的亲兵,便证明此事做不得假。
陶宗名便道,“这批酒价值几何,相信徐校尉也很清楚。如果他要的话,那就记在他的账上了。”
话音才落,那亲兵就嗤笑起来,抬脚踩上一坛子酒道,“陶老爷,只怕你还不晓得我们校尉要酒是干什么的吧?不过也不能说给你听。可你要这么的有意见,估计就伤感情了。”
看他半威胁的隐约要砸酒坛子,陶宗名气得脑仁都疼。什么玩意儿,一个小小的亲兵也敢来威胁他吗?
他当然知道徐恭要这五十坛酒是去做人情,可这笔债凭什么要他们家也来背?想想之前求徐恭的事,也没有做成,还害得他如今要受那贱丫头的拖累,陶宗名心中怒火更炽,不由得也强硬起来。
“伤不伤感情的,这也得让徐校尉跟我说。你算什么东西,还能替他说话么?你要敢砸店,损失的也有你们徐校尉的份,我看你到时怎么跟他解释!”
“好!”那亲兵将大拇指一伸,忽地出拳重重打向陶宗名的肚子,趁他痛得说不出话来,把人一掀,大脚就踩在了陶宗名的胸口上,望着他痞痞一笑,“我不能让徐校尉受损失,那就只好让陶大老爷你吃点亏了。给我搬!”
看他拿脚碾着陶宗名胸口,伙计们忙都看向陶世荣。怎么做,还得要东家发话。
看老爹吃这样大亏,陶世荣心中冷笑,面上却为难道,“爹,让他们搬吧,计较什么?”
陶宗名还能说得出话来么?
所以,眼睁睁的看着伙计们搬出五十大坛酒去。等那亲兵得意而猖獗的大笑着离开,他才狼狈不堪的被儿子扶起来了。
“爹,你也是的,跟群当兵的斗什么气?不摆明要吃亏么?”
陶宗名很想抬手给儿子一耳刮子,可实在是提不起半分力气,只能咬牙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在他脸上,然后让下人扶着他进屋,赶紧去请大夫了。
他娘的,痛死他了!
留在原地的陶世荣伸手抹去脸上的唾沫,看着他爹的背影,眼神越发冷了。
※
仙人村。
乡民们远远的站在山脚下,三五成群的仰望着山顶上那作法的小道士,议论纷纷。
雪虽然下了一天就停了,可天儿是着实冷了。
那小道士嘴上连根毛都没有,他说要作法转变天气,行不行的?
连连爷爷都说,“我看从前别处法师作法,都要组织全乡的人一起跪拜,这冲数小道长就带了地瓜上去,能行不?”
叶秋也不知道哇。
可她有一点好,就是既然选择了相信,就不再置疑,“我看冲数小道长能行,你们看,这么冷的天,他穿那么少都不怕,这是一般道士能比得了的?”
这话倒也有理。
不管这些年,大家见过多少自称法力高深的和尚道士,从没有一个象小道士这样,大雪天,就穿着那身薄薄的道袍,还能生龙活虎的站在山顶上手舞足蹈的。瞧着那山顶上白衣飘飘的样子,看着都让人直打冷颤。
尤其瞧着底下裹成只大棉球的小地瓜,对比越发明显。
反正叶秋现在是死马当作活马医,所以一脸严肃的不断往小道士脸上贴金。到时要是牛皮吹破了,他召不来风云变幻,那叶秋也不管,任他的名声臭大街去!
只是,那小道士干嘛一定要她儿子跟去?她儿子就一张乌鸦嘴,还能诅咒得了天?
山顶上,小地瓜很欢快的看着小道士舞完了剑,眼睛亮晶晶的问,“到我了吧,到我了吧?”
小道士问,“都记好了吗?”
记好了!小地瓜嗯嗯着用力点头。不就是段奇怪的破经文吗?虽然地瓜不明白是在讲什么,但依旧过耳不忘的背下来了。
因为阿数哥哥说,他才是最有本事的人,要帮他娘,就全靠他了。
小地瓜很喜欢听这话,所以答应了冲数,这件事在没做成之前要保密,连娘也不能说。
不过自己真的可以召唤风云么?小地瓜都迫不及待想要来试试了。
那好。冲数诚心诚意点上三柱香,然后退到香案旁。
小地瓜哒哒哒的走到正中间,拿着阿数哥哥教他用朱砂画好的看不懂的符纸,一张张丢进火盆里烧,一边背着阿数哥哥教他的经文。
天地之间,一片平静。
呼呼的冷风该咋吹就咋吹,枯黄的树叶该咋掉就咋掉。
可是,在正常人肉眼都看不到的地方,在小地瓜的周身,渐渐的汇聚起一股淡淡的清流,泛着隐约的金光。
然后这股金光似有生命力一般,在把小地瓜团团围住之后,就如光照一般,瞬间直达天际!
虽早已猜到,可打开天眼,亲眼看到这一异象的冲数,依旧没出息的张大了嘴巴。
真的是他!
他那瞎眼的老师侄没撒谎。这孩子,这孩子……无论如何得拐回去!
冲数心情很激荡,全身的道袍也悄然鼓起,真气充盈全身,不是为了打架,而是为了护法。
此时,不能有任何凡俗人士来打扰,所以冲数特意选了这里,连叶秋也不让上来。
而此时,远在京城,天师府最高处的摘星楼中,供奉在华丽庄严的顶楼之上,一只洁白玉箫似是有感应一般,忽地无风自鸣了。
盘膝坐在玉簘之下,全府上下,唯一能在白色道袍上罩着最尊贵暗紫色云纱的现任天师,薛少卿奉命护卫的那个人,蓦地睁开了双眼!
※
道士:谁说地瓜是乌鸦嘴?他的异能还很多咧!我才不告诉你们。
天师:小子,敢来叶家拐人。来来来,咱们先斗上三百回合。
叶秋:滚粗!这是我儿子,谁都别想抢。关门,放,那个啥!
某人:……
某猪:主人不带我上山,就在这里说两句了,作者君昨天去看了场GEM的演唱会,听到女神唱韩哥的五百年,心潮好澎湃。回来看到大家的打赏评论票票,心潮更加澎湃了。嘎嘎。等她调整下,回头会加更的。唔,如果大家觉得粉红40+太高了,那就30+吧。作者这么好说话,你们是不是也要加油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