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两银子一个,全村二十五个名额,这就是一千五百两。
就算董青松不会乘法,算不出这个数,但他也知道,这绝对是个天文数字。
那叶秋要上哪儿借钱?就算是有人肯借,可他们要拿什么还?只怕是把全村老少捆在一起,也卖不出这个价吧?
可出门前,他爹董大伯再三嘱咐了,出门凡事多听多看多学,不要瞎打听。人家叶姑娘办事,心里有数。
所以董青松就算是瞪大眼睛张大嘴,到底没把心里话问出来。
可朱孝平出门前没被他爹嘱咐过,所以他一听说叶秋要去借钱,就瞪大眼睛张大嘴,把心里的疑问问了出来。
叶秋瞧他二人一眼,才想要说点什么,忽地从酒楼中出来一人,大摇大摆的拦在了车前。
“叶姑娘,一别三年,别来无恙否?”
这谁啊?
叶秋瞪大眼睛瞅着眼前的这个男人。
他约摸二十六七岁年纪,长相颇为清俊,一身银红色团花新衣,衬得肤色更为白皙。
等等!他的脸上是涂了粉的。再仔细看,乌黑的眉毛也被一根根细细描过,甚至唇上,都抹了一层淡淡的唇脂。靠得近些,还能清楚的闻到他身上的馥郁香气。
哗,叶秋眼睛更亮了,这时代居然也有伪娘?听说古代男人有涂朱敷粉的习惯,只是叶秋在穷山村里三年,一个没见过。今儿倒是开了个眼,瞧见个活物了。
看叶秋上上下下仔仔细细打量着他,那男人不怒反喜。象是骄傲的孔雀,越发笑意吟吟,甚至略带几分得意,舒展着身姿让叶秋看个尽兴。
等叶秋终于看够了,忍不住伸手指向男人的半握着衣袖的手,“你既全身都保养到了,怎么不做一做手?要是早晚拿热牛奶泡一泡,应该会好很多吧?”
男人低头,看着自己指节粗大,肤色明显略粗黑些的双手,顿时不自在的缩回袖里。再看看叶秋素净美丽的脸,眼中也多了三分嫌恶,“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跟我进来。”
他一转身,又往陶家酒楼里去了。
看伙计立即迎上前去叫着大少爷,叶秋知道这位是谁了。却有些奇怪,这位陶家大少爷找自己何事?
唔,伪娘对上女汉纸。怎么看,叶秋都觉得自己赢面更大些。所以放心的跟上他,去了一楼后面的雅间。见他示意,便连裙子都没带进屋,孤娘寡汉的共处一室。
陶家大少爷,陶世荣给她一个还算识趣的眼神,居高临下的坐下,一张口却是,“你刚说的那方子是真的?”
叶秋一怔,陶世荣皱眉,“热牛奶泡手真有用?”
噗哧!
叶秋心中失笑,面上却一本正经,“真的。如果你再早晚拿做脸的油脂细细涂抹,相信会见效。还有那指甲,不要留这么长了,很容易弄脏,短一点才好打理。凤仙花千万不要染,要染只能染一个时辰,有一点淡淡的粉红,象是染了,又象没染,最是自然好看。”
陶世荣仔细看了看自己双手,看叶秋确实不象是在骗他,才从怀里扔出一盒胭脂,还白她一眼,“一个女人都不知道梳妆打扮,简直是可耻!”
叶秋看那盒胭脂是新买的,还没用过,也不客气的收下了。仇家的东西,不要白不要。她不用,送人不也挺好?
陶世荣又鄙夷了她一眼,这才说上正题。
“你的事我都听说了。要说你也不是个蠢人,为何非要跟我们家作对?爹和祖母三番四次容忍了你,你却偏偏不知好歹,得寸进尺。闹到我把恭哥都请了来,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叶秋听得目瞪口呆,敢情这位不仅是伪娘,还有公主病。
明明一直是陶家针对她,她不过是做出合理反击,可从他嘴里说出来,那竟是所有的错误都是她的,陶家才是受害者。
这样奇葩的理论叶秋没办法反驳,立场根本在两极,她不认为自己能说服这位公主病患者,所以她只问重点。
“那如今陶家打算怎么处理?”
陶世荣施恩般的瞟她一眼,“跟我回去,立个卖身契,你和你儿子的。然后把你手上的棉种,还有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全都交出来。这笔钱,陶家就先借给仙人村了。”
“借?”叶秋很虚心的问,“那要怎么还?”
陶世荣道,“我们陶家也不是得理不饶人的人。把你们仙人村的地抵给我们,以后每年就种你手上的棉花或其他玩意儿,等还清这笔债,事情就算了了。”
“那有利息么?”
陶世荣白她一眼,“你家借钱不收利息的?”
叶秋果断起身,“那我还是去别处碰碰运气吧。”
陶世荣嗤笑起来,“整个八角镇,哪怕是宁武县,你都不可能碰到这个运气。如果你有时间,或许你还可以找找门道。不过时间只有三天,这么短的时间,你要上哪儿弄这么多的钱?”
叶秋忍着挠花那张脸的冲动,回身说,“或许我一出门,就捡个金元宝呢?”
陶世荣脸沉了下来,“叶秋,你不要给脸不要脸!要不是看在我弟弟的份上,你以为我会坐在这里好声好气的跟你说?只要我叫恭哥一声令下,别说二十五个兵,就是二十五个人头,也能即刻落地!”
叶秋心里直冒火,这样的仗势欺人,也太嚣张了。冷哼一声,她也不客气的冷冷讥讽,“想要男人冲冠一怒为红颜?只可惜,你投错了胎。下辈子投胎个女人或许还有机会,这辈子,要哪个男人为你滥杀无辜,那才是蠢到家了!”
陶世荣气得脸都白了,他这辈子最大的恨事,就是投错了胎。偏偏给叶秋戳中了心窝子,想发火,可叶秋却不再理他,转身走了。
陶世荣原想叫人追上去教训她一顿,可一转眼,却见徐恭摸着下巴,看着叶秋背影,玩味的走了进来。
陶世荣顿时换了一副嘴脸,撅嘴含泪,撒娇的拉着徐恭的衣袖,娇声道,“恭哥,那女人不识好歹,你去叫几个兄弟,教训她一顿,我要划花她的脸!”
徐恭似笑非笑瞥他一眼,“大白天的,收起你那套小把戏。她没说错,你是投错了胎。老子就是再喜欢你,也不想为你背个滥杀无辜的名声。这女人说来不错啊,要相貌有相貌,要心机有心机,如果把爪子剁了,倒是件不错的礼物。”
陶世荣有点发慌,讨好的上前,“恭哥,我家算是跟她结了仇了。你要把她当礼物送出去,就不怕她反咬我们一口?到时我家受了损失,那城里的枣酒铺子,不也是恭哥你的损失?”
徐恭笑着重重掐他屁股一把,“你这小骚货放心,我既然要送,必是不怕她反咬我的地方。行了,滚回去跟你爹说,这回老子帮了他这么大个忙,别拿那几两破银子就想打发我。城里的酒铺我要再加两成的干股,叫他再给老子弄一百亩良田来。”
陶世荣方才连掐都没怎么变的脸色,此刻变了,“恭哥,这田就算了,我做主答应你。可那铺子,你都已经占了两成了,我们家还要……”
徐恭挑了挑眉,拉长尾音道,“嗯?”
陶世荣什么话也不敢说了,“我这就回去跟我爹商量。”
徐恭笑了,“这才对嘛。女人哪有胳膊肘不往外拐的?你呀,还要多学点乖,恭哥才会疼你。”
陶世荣低着头走了。
他是想当女人,但他也不想放弃男人的好处。因为这世道,只有男子才能继承家业。他每往外多拐一点,那损失的,可是自己的利益。
陶家。
得知徐恭的狮子大开口,陶宗名一样气得火冒三丈,“他胃口未免也太大了!再这样下去,我们全家都不用赚钱,替他干活得了!”
再望着陶世荣那一脸的精致妆容,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你不是口口声声跟他交情如何如何好的么?就好成这样了?”
陶世荣心里更怄,可当着爹的面,苦于无法反驳。
陶老夫人也厌恶的看长孙一眼,却道,“好了,你如今怪他又有什么用?请神容易送神难,人都到家门口了,不答应怎么办?”
陶世荣此时总算找个说话的机会了,“可也不能这么痛快的答应他,否则那胃口只会越惯越大。要不,爹您出面一次,跟他谈谈。我的意思,那田地给他加一百亩,酒铺的干股就算了吧。”
这倒象句话。陶老夫人想想,让人从首饰盒里取出一对水头不错的翡翠玉镯。
“良田是祖宗基业,给的多了,咱们的子孙倒要受损。他一个光人在这里当兵,要那么多的田地干嘛?又不好打理。去跟他谈谈,他若愿意,宁肯多添几件首饰都是好的。”
她又睨长孙一眼,“若这镯子不够,再要首饰就从你媳妇那里拿。她进门的时候,咱家可是给了不少好东西。哼,如今有了儿子,倒是面子比谁都大,轻易连家门也不回。从前是念着孩子小,我不跟她计较。等今年过了年,让孩子留下,别在外头给祖宗姓什么都忘了。”
陶世荣一哽,原本不服气要自己小家出钱,可听祖母提到他儿子,又全数咽回去了。
只是陶老夫人想到叶秋,又恨从心头起,“既然那丫头不肯领情,咱们就使人到仙人村说一说,让那些穷鬼去揭了她的皮!”
这是个好主意,陶宗名决定亲自去走一趟。
而此时的叶秋,果然借钱碰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