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灰云遮空,晚上就是黑乎乎的一片,又有微风吹动,实乃一个月黑风高夜。
张献忠骑着一匹打马,有一口没一口地嚼着干粮。
确实如皇帝所料,张献忠亲自领兵突袭承天了。
但是出发后才发现,虽然他没把皇位当回事,但长久的锦衣玉食还是把他的嘴养刁了。
换做以前,干巴巴的杂粮饼子就着水能吃的喷香,如今这些精心制作的糕点却觉得没滋没味的。
勉强填饱了肚子,张献忠把水囊递给张能奇,问道:“到哪里了?”
“天亮能到仙居口,必然有明军据守。”张能奇回道。
张献忠说道:“让兄弟们休息片刻,然后加快速度,天亮时突袭仙居口,一鼓作气打到钟祥。”
张能奇回道:“陛下放心,到时候臣打先锋,一定一鼓作气拿下仙居口,并且率军攻下钟祥。”
“必须趁着明军未曾反应过来动手,要快。”张献忠说道。
“陛下钦定的计策,明军绝对预料不到。”张能奇顿了下,继续道:“都说姓朱的天下无敌,此次还不是吃了陛下的计策?不过尔尔。”
“不能轻敌。”张献忠拍了张能奇一下。
貌似给了他一个教训,其实很受用。
不是张献忠飘了,而是他真心觉得自己制定的计策高明,当初攻破凤阳也就这样了。
当然,还得拿下显陵再说。
传令兵通达前后,全军六千兵陆续停下来休整。
都是跟着张献忠打到现在的积年老贼,经验丰富,知道打起来没空休息,必须积攒足够的精力体力,因此很快进入梦乡。
睡了一个半时辰,张能奇叫醒张献忠后,又去叫军兵。
算算时间,拂晓时分到仙居口,一个突袭拿下,然后全军狂奔,明天晚上抵达钟祥。
作为承天府治所在,钟祥县城墙高大防御设施完备,可能打不下来,但是显陵在城外,又没有修缮,还是很容易得手的。
就在张献忠盘算着计划时,一骑狂奔而来。
“陛下,前方发现明军游骑。”游骑拜道。
张献忠忽地振奋起来,问道:“有多少?”
“二十余骑,与兄弟们打了一仗就跑了。”游骑回道。
“战果如何?”张献忠问道。
游骑回道:“兄弟们阵亡三伤五,明军无人伤亡。”
“加派斥候,务必查清楚是明军游骑侦查还是大部队来此。”张献忠下令。
不论以前还是现在,明军的夜不收都很厉害,八比零的战损比并不奇怪,张献忠担心的是自己的计划是否暴露。
仙居口虽小,但明军要是做好准备,一时半会还真打不下来。
突袭首在个“快”,一旦失去速度,那就被动了。
斥候快速前出,大军开始集结,速度也慢了下来。
当天边隐隐出现亮光时,前方有惊雷般的马蹄声传来。
敌袭。
张献忠立刻做出了判断。
流贼长期与官军作战,经验比云南土司丰富太多了,
“明军突袭~”
呼喝中,斥骑狂奔而来,叫道:“陛下,明军突袭。”
“传令张能奇,立刻整顿各部备战。”张献忠下完令,怒吼道:“兄弟们,跟我杀!”
“杀!”
呼喝中,诸亲卫换上主马,举起兵器,策马向前。
前方,贼兵正在快速集结。
马军与步兵一样,都是人多势众者胜,同样重阵型。
着急忙慌中,官军露出了踪迹。
从东而来,背后带着一缕光芒。
“诸卿,随朕杀敌!”朱由检挺着金枪叫道。
纯钢镀金,就这把长枪被缴获,刮下的金粉都能贼兵大赚一笔。
“杀贼!”诸亲卫高呼。
贼兵没有退却,各自挺着刀枪迎上。
马蹄翻飞,声震苍穹,不一刻,双方接近。
皇帝长枪递出,将一贼兵捅穿,随即双手把住枪杆猛地一甩,把枪上贼兵甩出去,顺便将旁边的贼兵砸落马下,收枪再出,又是一个贼兵落马。
金枪翻飞,贼兵惨叫不迭,一个接一个落马。
左右亲卫挥舞刀枪,将一个又一个贼兵击落马下。
贼兵也不是泥捏的,努力反击之下,将一些官兵击落马下。
皇帝头一偏,一枝箭矢擦着耳边飞了出去,随即挂枪取弓,咻咻咻连珠箭出,顷刻间将当面贼兵清空。
黑压压的贼兵出现在眼前。
张献忠看着官军阵前的金甲将,不由眯起了眼睛。
金光刺目,亮瞎狗眼。
太阳出来了。
贼兵迎着太阳,阳光直射,看着官兵恍恍惚惚的,而官兵背着光,将贼兵动静尽收眼底。
“狗皇帝,时机掌握的正好。”张献忠暗恨,却无计可施。
双方已经接阵,此时调头就是把后背交给官军,与自杀无异。
“擒贼先擒王,干掉狗皇帝!”
张献忠脑海里盘旋着这个念头。
信心十足。
他可是一刀一枪拼杀至今的,皇帝养尊处优的,能是他的对手?
拿下皇帝,不要说区区显陵,孝陵都不在话下。
到时候李自成算什么?
咱才是唯一的真命天子,天下共主!
张献忠眯着眼睛,紧紧盯着皇帝,略微调转方向,直直对着皇帝冲了过去。
皇帝刚挑落一个贼兵,余光看到了另一个金甲将,甲上还有龙纹。
“献贼本贼?”
来不及思索,皇帝挂枪换锤。
双锤在手,天下我有。
左右金锤挥出挡住两把兵刃,随即借着马力将两贼兵撞落马下,双锤收回,献贼已经到了面前。
“受死!”
大喝中,张献忠挥刀急斩!
皇帝挥出左锤打在刀面上,右锤直取天灵盖,张献忠大惊,立刻撒手弃刀,取出竹节钢鞭双手托起,挡住了皇帝的金锤。
真帝伪帝交错而过,皇帝也不好转身追杀,只得将怒气撒在贼兵身上。
一锤一个,无需第二下。
当太阳完全跳出地平线时,皇帝的金甲已经被鲜血染红,甲叶间夹着几根箭矢,其中一根箭杆上挂着一截肠子,也不知道哪里崩过来的。
皇帝勒转马头,调转了方向。
贼兵还在狂奔。
趁着官兵调头减速时逃跑,虽然要绕开官军不得不多跑一段路程,但是因为速度没减,还是有机会逃脱的。
“直娘贼!”张献忠感受着双臂的疼痛,都不敢甩动缓减一下,只能暗骂。
打不过,真的打不过。
冲了一阵,落马者两千有余,而官军落马者也就三二百的样子,差不多十比一的样子,根本没得打。
况且皇帝那么凶……去踏马的显陵,去踏马的天下,回汉中猫着吧,襄阳都不想要了。
皇帝催马疾奔,穷追不舍。
见状,张能奇说道:“陛下先走,臣带兵阻挡一阵。”
“小心,拖延片刻即可。”张献忠撂下话,继续狂奔。
“兄弟们,跟我掩护陛下。”张能奇大呼道。
贼兵亲卫确实是心腹,也不怕死,跟着张能奇转向。
一千五百余,而官军不足三千,怎么也能抵挡半个时辰。
见贼兵回转,皇帝取弓在手。
神箭卫加速到了前面。
“兄弟们,跟我……”
嗡~
弓弦颤动声穿过马蹄声,打断了张能奇的呼喝。
刺眼的眼光陡然消失,天空似乎黑了下来。
都是错觉。
没等张能奇回过神来,箭矢落下。
人仰马翻。
张能奇甲胄精良,箭矢不能破,只埋头冲锋。
又是一阵箭雨,再来一阵,还有第四阵。
两军对阵,尤其是骑兵对冲,三轮箭雨就是极限,皇帝禁卫之精锐,在这四轮箭雨之中尽显无疑。
张能奇身上挂着数十枝箭矢,挺起了长枪。
刚要鼓舞士气,一直箭矢钻入马头,当即翻在了地上。
皇帝挂弓取双锤在手,准备再次大开杀戒,却发现对面的贼兵已经偏转方向,从两边疾驰而去。
方才一阵被杀的乱了神智,如今四轮箭雨浇醒了过来,加上张能奇栽落马下,立刻只求活命。
“擒贼先擒王,莫要走了献贼!”皇帝指着前方怒吼。
“杀贼~”
诸亲卫高呼,继续疾奔,全不顾旁边的贼兵。
贼兵也不敢撩拨近在咫尺的官兵,脱离接触后四散而逃。
蠢笨的往西而去,打算重回大西,聪明的就随意,到时候找个山头猫起来,等平风浪静,不管是继续做贼还是伪装成良民下山种地,都是从容。
听着身后越来越近的马蹄声,张献忠回头看去。
身后隔着大队人马,看不到皇帝的身影,但是能看到皇帝的大纛。
正在快速接近。
“张能奇这么快就败了?”张献忠越发恐惧。
狂踢马腹。
贼兵们也是一般无二,嘴里“驾驾驾”个不停。
贼与官的差距又显了出来。
都是一夜疾驰后接战,贼兵马力已经枯竭,而官军速度不减。
马种相同,完全是后勤的差距。
非战时,贼兵的马是放牧的,以吃草为主,战时吃豆料,而皇帝亲卫的战马平日里也有一半豆料,战时还会加鸡蛋,比贼兵吃的好。
这些花费换来的战马的耐力。
眼看官军越来越近,后面的贼兵连忙偏转方向冲向两侧荒野山林。
“扔掉大纛。”张献忠吩咐道。
棋手得令,当即扔掉了大纛。
皇帝一直盯着张献忠,紧追不舍。
“张国全,断后。”张献忠叫自己的义子。
四王八公三十六侯一百零八伯,张献忠对义子们很优厚,今日收到了回报。
张国全领着五十余骑转头杀向官军。
不是不想带更多的回去,实际上张献忠身边也没几个兵了。
五十余贼骑对着气势如虹的官军就是送。
回头见官兵瞬间杀透阻截,张献忠抽出一把割断绑绳,将盔甲全部解落。
没必要考虑冷箭的威胁了,速度为要。
皇帝见状,高呼道:“盯住献贼,勿要放箭,朕要捉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