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驾……啊~”
噗通。
贼兵落地,弹了两下,再无动静。
张献忠看着身边的亲卫被射落,满心悲愤,却丝毫不敢犹豫,只拼命地踢着马腹。
马力已尽,无法提速。
张献忠一咬牙,反手一刀刺在马屁上。
嘶~
坐骑一声嘶鸣,弹射而出。
皇帝盯着拉开距离的张献忠,伸手一锤杀了一个贼兵,高呼道:“记住献贼模样,莫要让他逃了。”
“捉拿献贼!”
诸兵高呼着,对着贼兵后背挥动兵器。
贼兵士气已丧,只顾着埋头逃窜,没一个回身厮杀的。
不一刻,贼兵或死或逃,再没一个挡在皇帝面前。
张献忠连续挥刀刺马,一路狂奔,很快只在望远镜里剩下一个黑点。
回头看不见官兵,张献忠略微松了口气,勒转马头下了官道,往不远处的山林冲去。
没等跟前,坐骑一声嘶鸣,扑通倒地。
张献忠一个前空翻,顺势转了两圈后站起来,头也不回地拔足狂奔,刚进山林,官军呼啸着而来。
无需皇帝吩咐,左右分出两队人马绕往山后,皇帝下马,提着双锤进了山林。
“陛下,小心暗箭。”马宝抢到了前面。
朱由检拨开他,道:“朕天下第一神射,谁能暗箭伤朕?”
马宝犹豫了一下,道:“恕臣直言,陛下在前面,容易破坏献贼留下的痕迹。”
“对,暗箭不得不防。”朱由检自觉地退到了后面。
马宝点点头,一边往前一边寻找张献忠的踪迹。
草木深深,人经过时草断木折,痕迹十分明显。
从晌午追到中午,终于在山顶一棵大树下看到了张献忠。
朱由检双锤交击,带着清脆的铛铛声走到近前,道:“跑啊,怎么不跑了?”
张献忠怒目圆睁,道:“朱由检,要刮要杀悉听尊便,何故折辱朕?”
“呸,你也配自称朕?”朱由检不屑地说道:“纵观古今,可有如此狼狈的皇帝?”
“还能比你狼狈?”张献忠嘴硬地说道:“首都被占,十二皇陵被掘,祖宗尸骨暴露荒野,说不得被野狗……”
咻~
一枝箭矢钉在了肩膀上。
张献忠却不觉得疼一样,狞笑着说道:“怎么,恼羞成怒了?我要是你,早就自挂东南枝了……”
“陛下,何必与此瓮中之鳖饶舌!”马宝大步上前,抡起大刀拍向张献忠。
心知难以幸免,又怕凌迟受辱,张献忠倒转小刀捅向自己的脖子。
咻~
手臂被箭矢带着往后一摆,手中小刀落地。
马宝一刀拍下,将张献忠拍翻在地,左右亲卫一拥而上,将其牢牢押住。
一言不发。
成王败寇,没什么好说的。
皇帝也不想说话。
很少有人提到北京与十二陵,更没人说十二帝在晒太阳,而张献忠以此为刀,将皇帝的心扎的稀碎。
诸亲卫却兴致勃勃。
马宝问道:“陛下,献贼就擒,是押到襄阳城下打击贼军士气,还是押回南京正法?”
前者有利于战事,后者有利于震慑天下图谋不轨者。
毕竟是天下第二的巨寇,擒获张献忠,堪称十七年来最大的战果。
“若是下定决心,献贼早已授首,何以至此?”
想到崇祯十一年时张献忠等人诈降的事,皇帝越发郁闷了。
“押解至襄阳勒令贼人投降,若其负隅顽抗,尽诛之!”朱由检下令。
“臣遵旨。”马宝兴冲冲地应下,叫军医给张献忠治伤。
身上还插着两只箭呢。
下了山,留守的亲卫已经给所有坐骑喂了食水,小保健也做了一半,诸兵齐齐动手,待坐骑恢复了体力,立刻往襄阳杀去。
张献忠的大纛也被捡了回来。
毕竟襄阳贼兵未必认得张献忠,贼将可以否认,大纛是绝对否认不了……也不一定,张定国依旧打着张献忠的大纛呢。
就在皇帝领军往襄阳杀去时,德安府北边的伏牛山下,大队官军正在列阵。
东宫卫全员有骡马,但是速度比不上骑兵的,皇帝从大洪山杀到仙居口的路程两倍于东宫卫,张名振却才到出山镇。
镇子里,贼将冯康看着肃穆沉默的官军,两股战战。
“将军,官军忽然杀来,如何应对?”亲兵问道。
“出山镇不容有失……”
轰地一声,一颗炮弹越过城墙,正中一间房舍,瞬间打倒了大半边墙壁。
炮兵把总岳阳夏放下望远镜,道:“炮口下调半个刻度,虎爪的钉子再打牢一点。”
炮手按照号令行动。
旁边又是轰地一声。
各炮特性不同,逐一试射,在贼兵眼里却是官军已经发动了进攻。
出山镇依山而建,有居高临下的优势,然而因为地势限制,没有护城河。
火铳手与掷弹手们已经准备就绪。
张名振策马绕着军兵跑了一圈,道:“兄弟们,这是东宫卫第一次攻城,打漂亮点,不要辜负殿下的期望。”
“决不辜负太子~”诸兵高呼。
“出发,拿下出山镇,截断贼兵后路。”大喝中,张名振下了马,从亲兵手中接过火铳,带头往山坡上走去。
诸兵扛着梯子跟上。
除了脚步声与甲叶碰撞声,就剩下喘气声。
见官军如此沉默,冯康额头冷汗直冒。
不叫的狗咬人才狠。
没等他想明白怎么应对,官军已经到了山脚下。
贼兵把石头木头胡乱的砸下,距离颇远,落到山脚的十中一二,被官兵轻易躲过。
佯攻也是多次演练的,亲卫以伍为单位,各自散开。
一往无前。
城墙上滚木落石如雨点般砸下,官兵中响起此起彼伏的惨叫。
惨叫骤响则停。
“太子说惨叫才是导致士气崩溃的因素。”军兵姜三子躺在地上,不断重复着这句话。
他被前面挡住了视野,等发现落石时已经来不及闪避,当场短了一条腿。
剧烈的疼痛让人恨不得满地打滚,然而他却强自忍着。
惨叫出声,必然沦为笑柄,如何好意思求太子给他分老婆?
“不能让娘子被人嘲笑。”同样被砸断腿的卢辰逸不断地重复着这句话。
出征之前,他娘子王氏可是再三强调,他要是战死了,她会守节,要是丢了脸面,那就和离。
宫女们出嫁之前也是接受过培训的,比军兵更重忠君报国。
于是,付出三百余人的伤亡后,官军进入射程。
张名振架枪,瞄准一个探头张弓的贼兵,扣动扳机。
砰~
那贼兵往后一仰,随即又往前倾,一头栽落城下。
砰砰砰砰~
枪声此起彼伏。
一个又一个贼兵被击杀,剩下的或者趴在墙垛后面,或者转身下城,几乎一瞬间,城头被清空。
待冯康止住脚步想聚集军兵返回城墙时,墙头上已经伸出了枪管。
砰砰砰~
跑的慢的贼兵尽数被打倒。
不一刻,城门洞开。
“兄弟们,杀!”大喝中,陈坦公策马冲锋。
归义营全员跟上。
他们好久没打仗了,功劳不够转为正兵,看别人美滋滋地娶老婆,他们只能眼馋。
好不容易上阵了,就怕人头被砍完。
骑兵进城,沿着街道一路杀过去。全无阻碍。
贼兵已经开了另一边城门跑路了。
出山镇轻易得手,张名振留下十门炮和一千火铳手驻守,领着三千火铳手和归义营杀向随州。
随州城外的贼兵只有四千余,却把拥兵三千的李成打成了缩头乌龟。
不是贼兵有多精锐,而是李成的每一步都在别人掌握之中,无论从哪个方向突围都会被贼兵主力挡住。
此时,贼兵大营里,主将大西吴国公、左都督王尚礼正在给军师汪兆龄斟茶。
王兆龄本桐城士子,张献忠克舒城、庐州,投其幕下,因其博学善逢迎,深得张献忠宠信,如今官拜左丞相、东阁大学士。
正是他的出谋划策,王尚礼才能按着李成狂揍。
奈何攻城是硬实力的展现,王兆龄的计谋填不了军兵战力不足的问题。
“丞相,随州迟迟不下,吾部被拖在此处,久恐生变啊。”王尚礼说道。
“无妨。”王兆龄端起茶盏吸了一口,方才继续说道:“说到底,我等皆为偏师,待拿下钟祥,随州必降,到时候都督可抢先东进,一鼓作气杀去凤阳。”
王尚礼犹豫了片刻,道:“只怕陛下不许。”
他很小就跟着张献忠了,深知违反军纪的后果。
“此乃我的计策,自然由我给陛下解释。”王兆龄毫不在意地说道。
王尚礼放下了心,道:“丞相且歇着,末将去巡查军务,免得李贼逃脱了。”
“无妨。”王兆龄说道:“李成心智被夺,胆气已丧,决计不会突围。”
“丞相自然是算无遗策的,然而末将还是多看看……”
话音未落,营地外传来马蹄声。
西南方向,后方。
王尚礼当即叫道:“来人,是否后方援军……”
“官军~”
凄厉的嚎叫打断了王尚礼的发号施令。
“不可能!”王兆龄跳了起来,叫道:“官军怎么可能从后面来?”
王尚礼顾不得询问,三步并作两步冲到大营中的望斗上。
官军已经下马列队。
“速速通报韩王,官军绕击后方!”王尚礼叫道。
信使立刻疾奔而去。
这里只是一部官军,其他方向呢?
必然是大举出动。
若不谨慎应对,恐怕要全军覆没,到时候就算张献忠得手,大西国主力全丢,也是无力回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