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40
早知道就让思莞来了。她笑着对言希说
莽撞如斯,两个人在派出所哭了个昏天暗地飞沙走石,实在丢脸。
言希翻白眼——你怎么不给内小民警温思莞的电话?正好本少的绿毛怪也不会死无全尸了!
阿衡尴尬——一不小心忘了。
那会儿,大奔咄咄逼人,小民警绿衣晃眼,问电话号码,她也不曾想,张嘴就是言希的手机号码。
于是,想了想,认真找了个理由,叹气——嗳,言希,我只是觉得当时自己需要被认领……
即使打电话给思莞,他依旧会把自己转交给言希。
这样太麻烦。
所以,何必兜一个大圈。
言希则是眯眼——这个理由,好,好得很!
随即,咣咣上了楼,摔门,啪。
阿衡无奈,这家伙脾气越来越坏了。
未过两秒钟,毛巾小灰同志被扔了出来,阿衡吓了一跳,飞扑,接住。
毛巾小狗已经鼻涕眼泪齐飞。不就在美人房间睡了会儿傍晚觉吗,这又怎么了……
言美人声音远远传来——管好你的狗!
阿衡微笑,温和地拍了小狗毛绒绒的小脑袋——我怎么管你才好?
笨蛋,他明明不喜欢你……
思尔如思莞所愿,考进了西林。思莞升了三年级,学生会的工作顺理成章停了,为了七月的独木桥努力。
mary不以为然——“思莞的话,不用担心吧?”
年纪前五,再加上全国优秀三好学生的加分,上什么学校,还不是由着他挑?
辛达夷昂头——“你丫懂什么,我兄弟准备给温家捧个高考状元!”
mary琢磨着什么,不咸不淡地调侃——“我不见得懂什么,可是,你兄弟温思莞想的什么,你也不见得比我清楚多少。”
辛达夷扫了前面清秀削薄的背影——“他能想什么,还不是发愁怎么和言美人儿上一个学校。”
mary看辛达夷的眼神一瞬间变得有些怪——“你……知道什么?”
辛达夷理所当然——“他们俩一直在一个学校,上大学,又怎么会例外?”
mary黑线——“这是什么逻辑!”
“我们仨再加上陆流,哦,你不认识陆流,反正就是一神仙,对,我们四个虽然从小一块儿长大,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思莞对言希更亲,上初中那会儿,我和言希考上的是七中,他和陆流考上了一中,结果小丫一声不吭,背着书包就转到了七中,那叫一个牛气,后来好像还被温伯伯狠狠揍了一顿,嘿嘿……”少年啰啰嗦嗦。
mary笑得妖邪横生——“狒狒,你别是吃醋了吧?这话说得酸的,童年可悲呀,没人气的……”
辛达夷呸——“死人妖,我犯得着醋吗?要醋也是温思莞醋!”
“这话怎么说?”mary眼中精光乍泄,下意识地指尖点了凤眼。
“陆流没去维也纳之前,和言希就差连体了,虽然都是做人兄弟发小的,但别说我不算什么,话难听些,思莞当时在那俩人面前,也就一小透明!”辛达夷嘀咕。
mary同情地瞅着辛达夷。
辛达夷直哆嗦——“我靠,人妖,你丫管管自己成不,别满脸母性光芒地看着老子!”
mary笑得无辜——“没办法,一出故事讲下来,你最可怜嘛!”
倒!老子哪里可怜了哪里可怜了你丫说说说说说!!!!!
“辛达夷,你又张牙舞爪地干什么,站起来说说,第三题选什么?!”人称地中海的英语老师怒了。
咳咳,孩子们,现在还是上课时间。
辛达夷傻眼了。什么定语主语宾语表语,有that没which有which没逗号的,晃了傻孩子一脑门子汗。
肉丝坐得风情万种,嘴角弯得幸灾乐祸。
阿衡轻咳,手弯了C的形状,放在耳上。
“C!”辛达夷挺胸脯,有底气了。
“why is the third choice?”地中海教书教了半辈子,也是个刁钻的角儿。
辛达夷吞吞吐吐——“because……嗯because,里面说,啥啥flying啥啥when啥啥嗯my嗯……”
地中海咬牙切齿——“repeat!!why?”
辛达夷泪。阿衡没说 TOT……
秋色越来越深了。也不过几日的功夫,树叶已经凋零了个彻底。
阿衡闲暇的时候,一直在跟着电视,学织东西。
她扭头问那个少年——思莞mary想要围巾,达夷要一副手套,言希,你呢,你想要什么?
言希掰手指,一二三……四,有些沮丧——老子什么都不要。
这样啊。阿衡垂头,笑着,声音软软的。
傍晚的时候,天色有些阴沉,未及夜间,风已经把树影摇曳成了支离破碎的模样,不少时,倾泻起暴雨。
一重秋雨一重寒。
阿衡言希楼上楼下地关窗户,阿衡刚走到洗手间,忽然,一片黑暗。
停电了。
她望向窗口,除了阴森的树影,四周没有一丝亮光。
应该是电缆被风刮断了。
这个点儿,天气这么差,就是抢修,也麻烦得很。
“阿衡。”言希摸索着下了楼。
阿衡揉揉眼,渐渐习惯了黑暗,楼梯口,是赫然瘦削的身影。
“阿衡,你过来。”他的嗓音微滞。
阿衡走过去,轻轻触碰,是外套略带粗糙的亚麻的质感。
他反手,把她的手握在手心,本来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指隙也像填了和风,柔软安定下来。
少年笑,在黑暗中扮了个鬼脸。
阿衡无奈,小声——言希,我不害怕的呀。
所以,不用费心吓我。
我害怕行不行?言希翻白眼。
脑袋探向窗外——女儿,如此良辰美景,咱们出去觅食吧。
阿衡瞥了一眼厨房——我的小米粥,刚煮好……
言希流口水,装做没听到——女儿,我知道西小街新开了一家火锅店,据说很好吃。
阿衡继续——咳,我刚刚炒好的青菜……
言希抖抖耳朵——还有东寺门门前,鲁老头的牛肉面馆开了分店。
阿衡佯怒——呀,知道了,总是这么任性。
言希摊手,笑得狡黠。
俩孩子翻箱倒柜,摸索出了雨衣,含糊地披上了,就往外冲。
“你们这是去哪儿?";远处,有些刺眼的车灯。
那车缓行,停靠在离他们最近的树旁。
定睛看来,黑暗中那轮廓竟是思莞。
“停电了,吃点儿饭。”言希瞅了两眼车——“哟,温少,又把你爷爷的公车拿来私用了?”
阿衡看了车,果真是刘秘书常用的那辆,笑了笑。
思莞抬头,双手轻轻搭在方向盘上,语气温醇,听不出情绪——“到哪儿,我开车送你们去吧。”
言希摇头笑骂,你丫无照驾驶,老子还想多活几年。
思莞也不强留,淡笑,温和地望了二人一眼,踩了离合器。
阿衡目送车离去,撩了撩雨衣的帽子,望向车内,这才发现副座上竟还坐着一个。
身影像个女孩子,却又不似思尔。微微的自来卷发,俨然是……
她心念一动,想起什么,看了言希一眼,见他神色并无变化,微微垂了头,稍稍放心。
想着要找辆出租车,但雨太大,路上车辆极少,寻觅了一路,眼见着快到东寺门,也就作罢,只当饭前散步。
“阿衡,东寺门门前有一个小店,做的面具很精致,一会儿,吃完饭,咱们买几个带回家玩。”言希兴致勃勃,指着不远处。
阿衡眯眼,首先看到的还是古色古香的东寺门。东寺起先只是小佛堂,始建于清康熙时期,据传是当时还是四皇子的雍正帝主持修建,用作家中内眷供佛上香,当时,始建成,四皇子题名——“四凉斋”,众人问哪四凉,皇子云,痴,愚,惰,散,此四者,败坏心术,理应凉之;“四凉斋”前前后后修缮三次,初次于康熙中期,改名“四宝”,二次于雍正九年,再改,帝亲命名“四归”,三次,乾隆初年,新帝更,名“四全”,且扩修成寺,供奉俗家烟火。
B市,最不缺的,就是皇亲国戚的东西,“四全寺”因位于市东,这才有了“东寺”的名头,其余,因建筑规模比不上其他残留的王府佛寺,烟火没发展起来,夜市却如火如荼。尤其是言希闹着要来的,这家据说家传了百年秘方的鲁家牛肉面,更是有名。
尽管是雨天,鲁家老店的生意依旧是爆满,而且,不少是外乡口音,大抵是来京旅游的,凑巧听了面店的胜名,来尝尝鲜。
阿衡他们身旁的这桌便是如此,一帮年轻人,热热闹闹,普通话说得轻且快,多半来自江南一带。
牛肉面算是非常好吃了,阿衡咬了晶莹的面,又细细品了汤,微微皱眉——“言希,这个面,中药放得太多了。”
“所以,叫滋补牛肉面来着,你看招牌。”言希呼哧呼哧,不以为然。
阿衡摇头——“中药入味滋补是极好的,但是,量忌多忌杂。如果是做面,勾汤头,少量参叶,杏仁,丁香,陈皮炒香,配着菌菇山药调味就行了,药性温和,虽然不见得有什么高明的药效,但至少不伤脾胃。这牛肉汤为了吊鲜,加了红豆蔻和春砂仁,红豆蔻散寒,春砂仁暖胃,二者都属热性,放在一起入味本来就应该谨慎,这汤里却过了量……”
言希小白,瞪大水灵灵的眼睛——“红豆蔻,春砂仁,毛?”
邻桌的一行人却不知何时停了喧闹,安静起来,不多时,一个人笑了,捣捣身旁穿着白毛衣的少年——“飞白,这可把你比下去了,看见没,人外有人,下次别在师妹们面前这么傲了,要把她们吓坏了,回头儿,顾院长又骂你人小不长进。";
一帮女孩子挤眉弄眼起来。
被唤做飞白的那个少年倒也奇怪,穿着针织的白毛衣,纤尘不染,像是有洁癖的。
他的嗓音极是冷清低沉,语句虽是南音的轻飘,却字字带着傲气,像极雪山上的坚冰,锐气逼人——“普通人都懂几分的医理,还要拿来跟我比个高低吗?”
言希小声——“阿衡,他们说什么?”
言希学过一阵子的江南方言,但是语速过快的,就应付不了了。
阿衡淡哂——“没什么。”
下意识又喝了一口汤,舌尖隐约品到一丝酸甘,笑了——“言希,这汤又没事了。”
言希泪奔——“衡衡啊,你到底在说什么?为毛老子一个字也听不懂?!”
阿衡微笑着解释——“汤里同时煮的还有山楂,凉性,刚巧和了红豆蔻春砂仁的热毒,对人无害。”
那穿着白毛衣的少年脸色却缓了些,嘴角勾了勾,微微抬了眼皮,瞟了阿衡一眼。
言希切——“本来,面店大招牌写的就是‘山楂子大碗牛肉面’!”
嗯?!阿衡扭头,果真如此,烫金的八个大字。
呵呵,脸红,笑眯眯,转移话题——“言希,嗳嗳,你又吃得满嘴都是油……”
言希扑哧一笑,伸出晶莹的食指,轻轻蹭了蹭阿衡的嘴角,微凉的指温,有了纵容——“笨孩子,你又好到哪里?”
阿衡赧然,一顿饭吃下来,她倒成了不省心的那个。
东寺门前,到了夜晚九点钟,有个惯例,街道两旁,要掌红灯笼,听说是民国以前就一直沿袭着的,算是特色。
如果不是雨夜,倒有几分江南灯会的感觉。
言希拉着阿衡,轻车熟路,走向对街的,脚下,踩着的雨水,像极滴露声的无限放大。
看起来,卖工艺品的小铺子也有些年头,别出心裁的,未用人工雕琢的地板,而是铺了满地的青砖。
走了进去,果然如言希所说,挂在四壁的,都是些做工极其精致的假面,一副副,在红绸包裹的灯笼下,闪着漂亮神气的光泽。
阿衡刚刚取下一个丑陋的但做工极其精致的刀疤脸海盗,言希已经饶有兴致地朝众多画着美人的假面奔去。
刚巧,两层墙壁之间,隔着许多层白色貂皮,上面挂着的大多是满族饰品,小匕首,耳环,手镯,满满当当,把人影隔了个绰约。
阿衡戴上了海盗脸面具,又一层肌肤,柔软而真是。想起什么,微笑着望向言希的方向。
模糊的身影,好像咫尺因着那几重相隔遥远起来。
浅咖啡色外套,浅色的笔直的灰色裤子,少有的低调的颜色,可惜,到了脚上,却变成了红色的帆布鞋,鞋的四周,是慢慢洇深的一滩水渍,缓缓地,渗入了泥土。
让人有着错觉和矛盾的搭配,却奇异地带了美感。
她凝视着那个背影,那样专注,温柔的眼光,安静死寂至无害。
左手轻轻放在胸口,却发现,它的跳动已经接近疯狂绝望。
阿衡微微叹气。
如果,不是带着假面,这样的目光,会给他……带来……多大的困扰……
只有她知道,自己此刻的眼神,有多么地……见不得人。
“杜卿卿,你玩够了没,别闹了!”略带恼怒的清冷嗓音,有人摘掉了她的面具。
对面那人,穿着白色毛衣,看到阿衡,愣了。
“对不起,你认错人了。”阿衡微微一笑,拿过他手中的面具,轻轻重新戴上。
她微笑颔首,转身离去,却不知道,一场命运又悄悄开始。
多年以后,那个男子的嗓音高傲而清冷——温衡,我知道终有这一天。
阿衡苦笑——可我,不知道啊。
她从未曾在意过这个意外,只是走到了言希面前,好笑地猜想着言希会不会也会像其他人一样猜错。
他却笑了,指抚着海盗面具上的长疤——“阿衡,这个,做的很逼真。”
隔着面具,那样的指温,却温暖得让人窒息。
十……九……八……七……六……五……四……三……二……一
最后的十秒钟。
她看着他,微笑,山水徐徐涂抹。
最后一眼,眼中的什么被打落,连天的雾霭拨散的平静无波。
他轻轻拿掉她的面具。
依旧的黑发明眸,这样……真好看。
然后,她还是他熟悉的阿衡。
不会失控的阿衡。
万能的阿衡。
温和的阿衡。
永远……只会是他心中想的那个模样的阿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