预想之中的疼痛感并没有传来，黎闲捂着脸，微微睁开了刚挤出两滴眼泪来的眼睛，入目便是白大褂衣服上别着的胸牌：
【季医生】
见到这眼熟的姓氏后，黎闲抬头，对上了那双不能再熟悉的眼睛。
“咳咳。”
护士长终于忍不住出了声。
黎闲赶忙从季斜怀里挣了出来，按照原本的计划对护士长告状道：“他刚刚打到我了，还推了我一把。”
被告状的病人躺在护士长脚下，嘴角流出一行口水。
好端端站在原地的黎闲：“... ...”
好像没什么说服力。
护士长的眼神在两人之间转了一圈，招手叫来了两个护工：
“304B，与其他病人打架斗殴，关禁闭8小时”
躺在地上的304B毫无反抗之力地被抬走了。
护士长看了一眼站在原地捂着脸的黎闲，继续开口说道：
“303A... ...”
“他这不是没还手吗，用得着惩罚？”
季医生忽然打断了护士长的话。
“...引发争端，回去自已的病房专心等待下午治疗。”
护士长被打断后继续说道，不知是改了口，还是原本就打算这么说。
黎闲微微松了口气，趁她还没改变主意前赶紧转身离开。
“等等。”
黎闲停住脚步。
结果护士长这句话并不是对着他，而是对着楼上的程信：
“307B。”
她说这句话时微妙地停顿了一下，像是在等谁的反应。
“引发争端，同样回到自已的病房专心等待下午治疗。”
护士长说完这句话，像是确认了什么般，站在原地念道：
“48号疗养院禁止医患产生不正当关系。”
黎闲只当作没听见这话，保持着捂住脸的姿势被护工带回了病房。
“砰。”
病房门应声关上，带他回病房的护工并没有离开，而是守在了外面，
黎闲叹了口气。
治疗之前的时间是要浪费了，而且看样子还没有午饭。
他抬起头，发现隔壁床上坐着一个人。
黎闲瞬间警惕起来。
那个人...就是自已的室友？
刚刚见识过病人精神状况的黎闲小心翼翼地放缓了自已的脚步，一点点向屋内走去。
隔壁床的病人抱着膝盖蜷缩在床上，不知道是没察觉到黎闲的到来，还是知道了，但是并没有反应。
黎闲见状，刻意放大了自已的脚步声。
对方还是一动不动。
于是他慢慢走进303B的位置，从床侧拿走了他的病例卡：
编号：303B
性别：男
年龄：17
病症：自闭症
病情：拒绝交流，轻度语言障碍及刻板行为模式
入院时间：6月5日
入院时间并没有标注年份，但黎闲知道今天是5月4日，也就是说他至少在这个疗养院住了一年以上了。
他小心的把病历卡放回原处，轻轻开口问道：“你有名字吗？”
对方没有回应，甚至头都没抬一下。
黎闲略微犯起了难，他本身也不属于话多的人，所以不太擅长这种交流方式。
“你在想什么呢？”
“... ...”
“我能坐在你旁边吗？”
这句话终于撬开了床上病人的嘴，他的头埋在手臂内，回答的音量近似于蚊子在哼鸣，黎闲支起耳朵才勉强听清他说的话：
“不...不行...”
见对方终于有反应了，黎闲赶忙追问道：
“那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 ...”
对方又没了声音。
正当黎闲想要就此放弃时，他缓缓从臂弯里露出了一只眼睛，怯生生地盯着黎闲。
黎闲回以微笑。
床上人的微微颤了颤，缓缓把胳膊挪了下来，指了指病历卡上的编号。
“你是说...你就叫这个？”
303B点点头，又摇摇头。
黎闲只得一点点猜着他想表达的意思：
“你有除了303B以外的名字吗？”
他思索了一会，点头。
“是不记得了吗？”
点头。
“你在这里住了多久了？”
303B茫然地掰起了手指头，直到十根手指都用完时，皱起了眉头：
“...不记得了。”
交谈过几句话后，虽然没得到什么信息，但黎闲略微放下了心。
他的室友目前来看并没有展现出什么攻击性。
于是黎闲尝试慢慢把话题拉到他真正想问的东西上：
“今天下午的治疗...”
听到“治疗”两个字后，303B忽然抓紧了袖子，然后开始猛烈地摇头。
“你别紧张...”
黎闲左看右看，最终在桌子上拿起一支笔，在纸上画了几下后放到了他的面前：
“你看这个。”
纸面上歪歪扭扭地画了一个圈，四周支棱起几根像发霉一样的线条，圆圈中间有一个勉强能辨认出的笑脸。
303B渐渐停止了摇头，眼神专注地看向黎闲递过来的纸，竟然主动提出了一个问题：
“...这是什么？”
“太阳。”
对方听罢，伸手在空中划拉了两下，像是在要什么东西。
黎闲顺着他比划的方向看了一圈，最后拿起桌上的笔递给了他。
对方以抓握的方式拿住了笔杆，在纸上点了几个黑点，随后似乎是觉得有哪里不对，顺着黑点画起了折线。
一个像是机器打印出来般的五角星出现在了纸面上。
黎闲惊奇地看着对方画出的星星，又沉默地看了眼和这个星星共同处在纸面上的“太阳”。
“... ...”
自已的画好像是有点儿...丑？
303B又画好了几个星星，然后在黎闲画的太阳旁边标上了一个问号。
黎闲渐渐摸清了与他交流的方式：
“你只见过星星，没看见过太阳？”
303B点点头，伸手指向窗外。
外面还是和黎闲之前见到的一样，一片漆黑，黎闲走近窗户，试图透过铁栅栏看清窗外的景色——
黑，深不见底的黑。
黎闲的视线在窗户上游走着，发现哪里都是一片漆黑。
那他说的星星，是在哪里看见的？
正在黎闲疑惑着想挪开视线的时候，眼前的黑暗忽然扩大了起来。
！
黎闲意识到不对，想起身离开，然而在这片黑暗像是旋涡一般把他的目光死死吸住，眼前的黑色不断蔓延扩大，最终视野被无尽的黑色全部覆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