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下班。
虞小象领着钱英母女,住进了部队医院的家属区。
自从自己和萧鹤年搬走后,这个房子闲置了。
现在能帮助钱英母女,再好不过。
梁晶晶到了新环境,非常高兴。
这套房子里没有电视,林月就把收录机拎出来,摆在客厅让梁晶晶摆弄。
厨房里,她和钱英开始做饭。
虞小象择菜,钱英洗菜切菜。
客厅里,飘来广播断断续续的声音,小丫头玩得很认真。
虞小象凑上前,问钱英,
“姐,晶晶爸爸家,很复杂么?”
钱英叹了一口气,
“两兄弟,我家老梁是哥哥,还有一个弟弟。父母偏小,他从小苦日子过惯了。”
当年,大儿子刚去世时,钱英为了安抚他的父母,就把所有的抚恤金都给了老两口。
按理说,这笔钱好几千块,不能这么快就花光了啊?
让她没想到的是,
梁家把自己骗回村里,在全村人的面前,污蔑自己花光了抚恤金。
他们逼着钱英,拿出两千块给父母养老。
当时,钱英的心都碎了。
还是好心人提醒钱英,她小叔子要娶媳妇了,梁家没钱了。
虞小象不忿,把菜砸进盆里,砰出水花。
“怎么,儿子欺负不成,跑来欺负你们孤儿寡母!”
虞小象想不明白,身为烈士的梁家老大,怎么会有这种妈!
与此同时,棉纺厂宿舍。
老太太回家后,发现家里的锁换了。
她眼睛一转,就知道这是钱英在赶人。她抄起走道上菜刀,就要劈砍门上的锁。
“喂,这是公家的东西。”
邻居提醒,
“你破坏公物,一会儿厂保卫处的人就来了。”
老太太气不打一处来,把刀狠狠劈在菜板上。菜刀震了几下,最终静止。
“呵,我去找锁匠。”
邻居是了解她家情况的,不阴不阳的讽刺,
“去吧,你看看锁匠敢给你开门么?”
说完,邻居白了她一眼,
“你凭什么开人家的门,你是钱英什么人啊?我可不认识你……”
这句话,差点没给老太太气死。
她正要发作,准备上前拼命,没想到邻居直接关门,差点把她的鼻梁砸断。
老太太摸了下自己的鼻尖,眼底涌出狠色。
翌日。
钱英刚进厂,就被老太太堵在车间门前。
“大家来看啊,这就是我那丧心病狂的儿媳,”
她要继续往下说,虞小象一个急刹车,护在了钱英跟前。
“小心我报警!”
她厉声警告。
虞小象拍了一下后座,钱英稳稳的坐了上来。
虞小象一阵风似的,带着钱英往自行车停车场飞奔。
老太太惊呆了。
她撒开腿,追了上去。
这一整天,除了不能进车间外,老太太就像狗皮膏药似的,紧紧贴在钱英附近。
终于熬到晚上下班,钱英和虞小象回家。
门外,老太婆疯狂砸门。
“开门!”
梁晶晶害怕,抱着妈妈的腰。
钱英紧张兮兮,生怕连累虞小象。
就在这时,对门开了门。
虞小象嘘了一声,
“看戏……”
几秒钟后,对门一个中年妇女走出家门,神秘兮兮冲老太太招手。
她在老太太耳边说了几句,老太太一脸茫然,
“啥是艾滋病?”
中年妇女狠狠嘘了一声,又凑上去和她说了些什么。
楼道里安静了下来,中年妇女退回门内。
老太太举起手,突然掏出手绢开始擦手。
她吓得脸色惨白,又看了一眼萧家的门,一溜烟的冲下楼,消失在部队医院的家属院。—
为了防止老太太再来纠缠,虞小象就让他们母女两人住在这里。
梁晶晶高兴的不得了,钱英却很不好意思。
“安心住!”
虞小象宽慰。
安顿好母女二人,她直接回到萧家。
吃了饭,虞小象拉着萧鹤年钻进屋子,把钱英的事情告诉了他。
她有些不好意思,
“对不住啊,也没和你商量。”
萧鹤年故作生气,
“那你还是别和我说了。”
见萧鹤年别过身子,开始翻报纸。
虞小象抿了一下嘴唇,有点怯生生的感觉。
“我应该提前和你商量的,你在给我点时间,明天我想别的法子。”
突然,萧鹤年展开报纸,搭在虞小象的头顶。
他也把脸探了进去,报纸成了两人的秘密小屋。
两人的呼吸,在报纸屋檐下纠缠。
“笨蛋,我的就是你的。你想怎么用,就怎么用!”
一时间,虞小象怔住。
“你竟然还想着和我商量?再这样想,我就真的生气了。”
萧鹤年扬起手,原本想戳虞小象的鼻尖。
他刚抬起,又放了下来。
灯光透过报纸,漫射出昏黄的柔光。
萧鹤年的眼眸很亮,瑞凤眼的扇形眼尾上翘,透出一种无辜又多情的既视感。
再下去要出事……
“那什么,”
虞小象掀开头顶的报纸,声音慌乱,
“我帮妈妈收拾厨房去。”
她临阵脱逃。—
半夜。
虞小象假睡。
人一旦骗过了自己,大脑也就跟着相信。
迷迷糊糊间,她睡着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抽了下鼻子。
她觉得自己在做梦,怎么能闻到烟味呢……
虞小象缓缓睁眼,顺着烟味飘来的地方看去。
阳台上,萧鹤年的背影很长。
他修长的指尖上,夹着一节烟。
火星子在夜空中晃了一下,烟雾弯弯绕绕往上飘,或许是风,或许是呼吸,让烟雾的方向产生了偏差。
“你怎么抽烟了?”
虞小象在萧鹤年肩头搭上衣服。
萧鹤年有些慌乱,在水泥扶栏上胡乱暗灭烟头。
“你怎么起来了?”
他声音也在紧张。
虞小象长呼吸,声音很柔,
“我不是在质问你为什么抽烟,”
她拢起自己的外套。
夜风很凉,深秋的风钻进骨子,让她颤了一下。
萧鹤年认真回答,
“住在部队医院的房子里时,白天你不在,我经常抽……”
他就像犯错的小学生,等待老师的裁决。
人之常情。
虞小象理解他。
生死攸关的大事,几乎很少有人能不焦虑。他能找到自己的方式摆脱焦虑,自己也不能干涉。
“现在呢?”
虞小象挑起眼眉,笑着问,
“偷偷半夜抽烟?”
见萧鹤年不说话,虞小象又说:
“你少抽一点就好,别把自己身子搞垮了。烟喝酒,对身体一点好处也没有。”
她在关心自己!
萧鹤年脸色微红。
从小到大,他的生活一马平川。
无论是学业还是生活,从没有遇到过挫折。
这次的风波,给了他很大的震撼。
他终于看清楚了一件事,自己不是全能的,自己有时候也很脆弱。
萧鹤年清了一下嗓子,问出压在心口十几天的疑问,
“你这么仓促和我领证,是不是在同情我?”
虞小象半夜醒来,脑子不算太清醒。
“当然。”
她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笑了一下,
“还能有比你更倒霉的人么?”
虞小象感慨。
莫名的,萧鹤年也跟着一笑,心中隐隐失望。
两人望向小树林,凉台上安静下来。
虞小象突然想起来了什么。
她摇了摇头,
“也不全是同情。”
萧鹤年眼睛睁大了些,
“还有什么?”
虞小象双手撑在水泥扶栏上,十分认真的说:“你帮过我很多。你遇事了,我不帮你,是不是太不讲义气了?”
她托着腮,仿佛还在思考这个问题。
身边,萧鹤年头顶盘旋着低气压,他的心越来越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