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照古国本是九州岛以外,与西海相邻的一片地域荒芜之所。在父神阿娘来了以后,一众小仙追随而至。经过上万年的繁衍生息,竟也一片繁荣景象。
父神阿娘本就都是烈性子,嫉恶如仇。可对一众小仙却是及随和的,从未有过一方王君、君后的架子,任谁都能和她说上两句。
父神和阿娘前两胎都是女娃,在阿娘怀了我后,更是日照街头巷尾热议的话题。从阿娘走路的姿势、肚子的形状、喜欢的口味,大家笃定的认为阿娘这一胎必是一男孩。
因阿娘嗜酸,枣核大娘愣是在早春二月,催熟了一树的酸枣。颠颠地捧着一篮酸枣奉给阿娘,见阿娘吃得甚是欢喜,这才咳出两口老血,乐滋滋地走了。
阿娘刚怀我时,也并未见上天有何异样。可不知天庭哪个老倌儿算出,阿娘这一胎,贵不可言,必会威震天下,拨乱反正。这可急坏了天君,日日派些小仙在我家府邸周围转悠,美其名曰与我父神这个被贬前皇子亲近,实际就想看看阿娘能生出何方神圣。
阿娘生我时,府邸外围着一众小仙,热闹得紧。他们看着雨后一道彩虹挂在天边,漫天的红霞,再无异象后,纷纷说这是大吉之兆。
父神在阿娘的产殿外守了三天三夜,当听到我的第一声啼哭,楞在殿外半晌,深深叹了口气,“又是个女娃。”才缓缓走了进来。
门外一众仙人齐声高贺:“恭喜王君,喜得贵女。”大家都“由衷”祝贺。
“一个女娃娃能闹出什么幺蛾子,还大乱天庭,简直一派胡言。”
“可这预言石现字‘龙裔贵胄降世,必大乱天庭'又作何解释?”
“小声点,王君那暴脾气,这话让他听见......龙裔贵胄哪个指明就是这个女娃娃?”
“就是,王君韬光养晦上万年,又怎么会为了个女娃,再与天庭为敌。”
“哈哈,有理有理,我等也不必再屈就在这小地方,可以回天庭向天君复命了。”
“......”
众仙具都松了口气,送上贺礼,纷纷优雅地驾云而去,回天庭给天君报喜去了。
阿娘却并未因为我是女儿有分毫的遗憾,反而是心安了许多。她抚着我的小脸亲了又亲。
“姬俊,看这粉嫩的姑娘,你看给她起个什么名字才好?”阿娘满是喜悦地看着父神。
父神看了看外面的天空,略有些遗憾道:“就叫姬彤吧。”
我真的不怪父神。我已有两位姐姐,作为一方的王君,父神当然想生一位麟儿好继承他的衣钵。
不过,这样也好,我倒也省了好多规矩。
两个姐姐分别在两千岁时,便被寄予厚望的父神送到了九天圣母和碧霞元君座下。而我这个可有可无的三姑娘,倒得以在阿娘身边混吃混喝了四千多年。
我们的府邸设在日照,日照古国在父神的管理下,倒也繁荣昌盛。父神从未有对仙族、妖族、人族,有任何区别对待。所以这上万年来,日照不但小仙过得自在,就是一众小妖,只要不为非作歹,一样在这里过得其乐融融。至于人族吗,此地乃九州岛之外,普通人族是万万到达不了的,偶有修仙之人路过,也只敢对着仙气缭绕的日照遥遥拜上几拜,便匆匆离去。
我每日与小仙小妖们打成一片,上山摘果、下海摸鱼,过得甚是逍遥。一众小仙小妖中,玩得最起劲的是老树精扶桑和一条小赤练蛇红辣。扶桑原本是日照天台山偏僻处的一棵古树,日日遥望东海,时不时有神仙在天台山小憩、讲道,久而久之扶桑竟生了仙根,结了仙缘,飞升成了地仙。扶桑虽成了小仙,可日照子民们却避得他远远的,说是,这扶桑音同服丧,不吉利。只有栖身在老树洞里的一条小赤链蛇与他作伴。他们这一处倒是清净,正适合我偷偷小酌几杯。
听扶桑说:父神本是当今天君的亲弟弟,当年因不满老天帝将皇位传于皇兄,便在天宫发动了篡权,怎奈没有斗过哥哥。当今天君也算是个仁慈的主,只是贬了父神离开天宫,十万年不准踏足。到这个九州岛以外的日照国当一方的王君。如今,天君有两个英俊潇洒、能文能武的皇子。而父神却连生了三个如花似玉的女娃。这如何能叫他不失望。
扶桑说完,我故作同情地扶着额头:“哎,天意,天意。这不怪父神。”
红辣倒是颇有些骨气,虽未修炼成人型,却也硬竖起软塌塌的身子,“哼,谁说女娃就不能做出惊天地,泣鬼神的大事。我若修成人型,我必......”一句话还没说完,气便已接不上,整个身子瘫倒在我脚边,“我必要去人间看看。”
“去哪里?”我以为自已听错了,“去人间?”
“嗯,人间。人族有情有义,玩的、吃的花样又多,人间美好。”红辣笃定。
“这,这就是你说的大事?”我实在不解。小妖就是小妖,更何况还未修炼成型,心中就这么点大志向。
“你没看人族的故事吗?那些男人和女人的故事哪个不是让人肝肠寸断、泪水涟涟?男人受尽折磨,愿为女人一死。女人一生愁苦,只为得一人之心。”红辣把自已都说得感动了,“你再看看我们仙族,妖族,有多少真情?”
“你这是人间话本看多了”我故作见多识广的抚抚红辣的头,“唉,哪来的那么多爱的你死我活的真情。”
“感情我不懂,我们扶桑树本就不分男女。但我不喜欢当人族,只有区区几十年的寿命,又只会两条腿走路,累都累死了。”就不喜欢挪窝的扶桑懒洋洋地说。
“反正我要努力修炼,等成了人形,我必要到人间走一遭。”红辣小声嘟囔着。
我用小指挑起红辣的细腰,痛心地说:“难怪你修炼了快千年了,连个形都没成,你这心里面不知在想什么。”
对我这个唯一留在身边的姑娘,阿娘疼爱有加,除了说我年少不许饮酒,样样随我。以至于我琴棋书画、舞刀弄枪、仙家法术,样样皆不精通。每每阿娘见我玩得太过不管不顾,便会让女吏招我回府。拉着我的手语重心长地说:“彤儿,你是一方王君之女,日照的小王姬。本应早早送去学艺,怎奈阿娘舍不得,便多留你在身边几年。虽现在没有从师,但也该学些本事,不能让人小瞧了。”
我每每都喏下,乖巧地回到书房将天书、兵法堆满一桌子。看着阿娘满意地离去,我便翻出凡间的话本子,看得津津有味。这凡间的话本子妙不可言,过程之曲折,言情之动人,是我仙界不能比的,也难怪红辣向往人间。可我到觉得:神仙活久了,都是千万年的老仙精,谁也骗不了谁。最不削言不由心、说谎欺骗,一言不合打一架,反倒是过得简单自在。
在我四千岁这年,晋文元君云游到日照,在天台山主峰上开坛讲法。一时间,日照从未有过的热闹。天仙、地仙、海神、山神,一众仙等齐聚天台殿。
众仙皆知父神过往乃天庭二殿下,虽被贬,人情仍在,说不定哪一天又能回到天庭。一时间,连带着我们日照府也是整日车水马龙,仙来仙往,好不热闹。我自然也少不了随着父神、阿娘,露露面。在众仙面前,我还是晓得分寸的,一付乖巧懂事的模样,老实地站在阿娘身边。大出意外,见过我的神仙,竟众口一词夸我好容貌,好修养。弄得阿娘心花怒放,父神下定决心要好好栽培我。看着父神第一次对我投来期许的目光,我便知晓在阿娘身边的好日子不多了。
当晚,我悄悄伏在父神阿娘的寝殿外。
“彤儿到底是像极了熙雯,好样貌、好修养。哈哈哈哈。”许是很久没有被如此簇拥了,父神还想着白日里的境况。他难得夸我,太让我不适应了。
“姬俊不要夸了,彤儿骨子里像极了你,只是你平日太过繁忙,未成留意罢了。”阿娘对这些奉承的话倒不甚在意。
“哈哈哈......”听得出,父神更是欢喜。
“熙雯,彤儿如今也四千岁了。按说这个年纪早该师投名门,只是我那个......平日忙,你又舍不得她,就拖延至今。你看......”
父神话未说完,就听阿娘果断地说:“不行,急什么。彤儿也不过才四千岁,正是天真烂漫的年龄,本就应在父母身边享这天伦之乐。”阿娘的话甚合我意,“靛儿和缇儿在两千岁时,还是事事不懂的女娃娃,你便寻了九天圣母和碧霞元君这两位最善战的女神送了去。这几千年来,我总共见了她们不过十余次,一个个到是英姿飒爽,却不见了女儿家的娇羞之气。以后看看哪个男神能配得起你家姑娘,称你一声‘岳丈大人’。”阿娘似是喝了口茶,“靛儿和缇儿不在我身边,你可知我有多无趣。好不容易在如此高龄有了彤儿,就是看着她闹得翻天覆地,我也乐得自在。”阿娘说话就是这么有分寸,偏偏父神就喜欢她这小暴脾气。
果然,父神似乎很尴尬,干咳了两声,略思索了片刻,转了话题,声音却更是柔和了,“熙雯可曾听说,那前段时间日日与你送葡萄的小紫萝嫁给了尸胡山的妴胡。”
“知道啊,紫萝娘还与我送了喜饼。那妴胡家仙阶比紫萝家高了不少,那紫萝娘逢人讲话,音调都大了些。”阿娘淡淡地说。
“嗯,那妴胡家是走兽族,本是瞧不上花族的紫萝家。只因小紫萝开朗、貌美,几个笑容便迷住了妴胡,死活求了他娘娶了小紫萝。紫萝爹娘也以为攀了高枝,痛快地许了。哪成想,妴胡娘却是个厉害的人,本就不满与花族结亲,又见小紫萝日日与妴胡恩爱缠绵,心里更是不快。终于寻了个不是,将那小紫萝修理地脸都紫了,一身伤的给扔了回来。”
“啊?有此种事情?”阿娘语气重了些,“他尸胡山的要修理我日照的人,还要看看我们日照答不答应。”阿娘顿了顿:“神君又是如何知道这些琐碎的事?”
“熙雯莫急。昨日那紫萝爹娘抬着小紫萝来寻了我做主。我问明原由,确是那妴胡娘太不讲理,便着了李靖到那尸胡山走了一趟,将那老太婆修理了一番。今日那妴胡和他那拄着拐的娘已经来谢了罪,接了小紫萝回去。”
“哦。”阿娘低应了一声,“还回去干什么?那紫萝爹娘也是个软性子。换了我,索性让紫萝和妴胡住到日照来。”
屋里静了一会,又听到父神开始絮叨:“哎,可怜那文文弱弱的小紫萝,提不起刀,舞不动枪。我们护得她一时,却护不了一世。”原来,父神和阿娘念叨了这么一大通,只是为了让阿娘同意让我离开阿娘出去学艺,当个厉害的丫头。
屋里沉寂了许久,我蹲得两腿酸麻,想想阿娘肯定是舍不得我的,便准备离去,却又听到阿娘幽幽地说:“王君说的也不无道理,彤儿的确放在身边不成器,也是到了该学些本领的时候了。”
我两眼发黑,“哦,不,我的亲娘,千万别上了父神的当。我不想学艺,我不想离开亲娘。我,我可以就在日照找个郎君,让阿娘罩着,只要在阿娘身边就好。”我心下暗呼,“阿娘啊,你那么能打,谁敢欺负你小女儿啊。再说,我可不想像两位阿姐一样,一个凌厉的眼刀子射出,就吓得那些俊俏的男神仙小心肝碎成几瓣,转身就逃。”阿娘这是要答应了吗?我揉揉腿,索性坐在地上静静地听着。
“近日,晋文元君在天台山开坛讲法,我听她那道法更精进了。不知熙雯可愿意将彤儿送到晋文座下?”
“晋文?王君称呼地好亲热。”听听便知道阿娘醋了。
“咳咳......熙雯,这么久的事了,你又何必再去挂怀?”
想必父神搂住了阿娘,阿娘叹了口气,“师姐到是女神中样样数得到的,能做彤儿师傅再好不过。当年神魔大战,若不是她力斩魔尊的坐骑‘蛊雕',我与王君合力要将那魔尊封印于墨水河底,只怕也会自伤极重......”阿娘陡然抬高了声音,“只是,师姐即已知你我倾心,却还与你表白,这终归是我心头的一根刺。”
“熙雯你想,晋文元君即已知我倾心与你,却仍旧将心中所想说与我听,不正是个敢爱敢恨,有担当的女神仙吗?更何况,她知我对你绝无二心后,即便你找她大打一架,在我们大婚时,她还是将那‘分水珠'赠与你。当年一战,蛊雕善水,要不是那分水珠,晋文元君如何能将那蛊雕斩与墨水河畔?那分水珠便是她与你释了前怀。”
我这小心肝扑腾扑通跳得慌。
屋内略静了会,只听阿娘道:“那王君准备何时将彤儿送到晋文处?”
我两眼一黑,好日子真到头了。
“晋文元君还要布道说法云游两年,两年后便让彤儿拜在她座下。”
阿娘幽幽叹了一声。
我知大势已定。只要阿娘应下了,任我再怎么闹,她也不会再改主意。我不想再听下去了,落寞地准备悄悄爬回去。屋里却又出了声响。
“王君,有一事我倒想和你商量商量。”
“何事,熙雯你说。”
“当年生彤儿时,只因不知道从哪里传出来的谣言,便让天庭对我日照如此紧张。我便想过这事,可也太没往心里去。今天听了小紫萝的事,我觉得这事我们很有必要做。”阿娘语气依旧淡淡的,“我们日照一直不尚武,男耕女织,安居乐业。可一旦有点异动,我们如何护着日照子民的周全?”
“你想?......”
“我想全民皆能战。”
“这如果让天庭知道了,你觉得日照子民还有安生日子吗?”
“我自有办法。”听得出阿娘颇得意。
第二天,我便召了一众小仙小妖,美酒佳肴,一醉方休。我这边发泄着离别之愁,阿娘那边紧锣密鼓的开始了她的计划。
阿娘先是命人在日照各处贴满榜文:我日照子民安居乐业、丰衣足食。为了大家生活更安定富足,从明天开始在卓华洞开设技法讲学,每日不同,人人皆可参加。一、绕丝纺织;二、撒网捕鱼;三、炊金馔玉......(一切技法均免费学习)。
阿娘真是个天才,竟然整整一旬技法不重样。
一众小妖小仙围着榜文乐得嘴都合不上。
“哎呦呦,这都学会了,还不金满屋、银满屋。”
“这些技法都会了,吃喝用度自已来就成了,得去。”
“哎,大花娘,你去不去?”
“去、去,君后让学,那必须学。”
......
第一日的卓华洞前便熙来攘往,这么多人倒是出乎了阿娘的意料,一个偌大的卓华洞竟挤得满满当当。洞内一个大石台上孤零零放着一架纺车,台上站着主讲人老蜘蛛精喜子。
据传,这老喜子年轻的时候也是个风情万种的美娇娘,后被情所伤,竟不敢再触碰一个“情”字。四处漂泊了几千年,行到日照,找了日照境边的一处阴寒潮湿无人问津的洞府安顿下来。这世上的谣言总是愈传愈烈,不知怎的,深居简出老喜子,竟被传成了专门勾引男人的骚狐狸精。不但女人不准自家男人靠近蜘蛛洞,就连小娃看见老喜子也会哄声一片。老喜子从未解释过一句,也不与人来往,时间长了,就不怎么出她的蜘蛛洞了。倒是阿娘,对我日照子民一项一视同仁,她从不忌讳这些流言蜚语,常遣人去蜘蛛洞探望。近些年,老喜子年事渐高,阿娘更是没事就到蜘蛛洞瞧瞧,尽显一方君后爱民如子之心。这次讲学,阿娘话没说完,老喜子便一口应承下来,这天来得比谁都早。
大家见讲师竟是喜子,台下哄成一片。喜子只当没听见,装模作样的摇了两下纺车,清了清嗓子尖声说道:“这纺车摇摇就成,没啥好学的。”台下又是一片嘘声。老喜子话锋一转,“可你们会吐丝吗?”
“不会。”
“这我们哪会?”
“这不是在说笑吗?”
......
石台下一片嘈杂。
阿娘挥了挥手,大家静了下来。喜子继续说:“所以,衣饰该买还得买,这钱你们省不了。”
台下一片哄笑声盖住了喜子的尖音,任喜子如何急得团团转,也没人再听她细说。
阿娘翩然越上石台,只用眼光一扫,洞内立刻静了下来。阿娘慢悠悠说到,“小紫萝的事情,大家应该已有耳闻。我日照民风最是驯良,可再和善也不能这般这般任人欺辱。虽然王君已经着了李靖去替紫萝家出了这口气,可我和王君不可能闲的没事,天天替大家去打架。与其求人不如求已。我日照子民要勤学技法,不求去欺负人,但也不能被别人欺负了。”
阿娘的话很是得人心,石台下一片响应之声。
“从今天开始,每天都会有技法讲学。你们学了回去,定要做到牢记于心,熟练于手。另外,此事不可传到日照以外。对外只说是学习农耕纺织、捕鱼狩猎。”
大家一片应承。就是嘛,谁愿意被人欺负。如今学了技法可以防身,大家自是极乐意的。
喜子主讲的是阵法。这老蜘蛛精别的不行,布阵却是及在行的。一张阵网织的密密麻麻,若是道行浅一点,绝对会被困死在阵中。饶是喜子讲得极其耐心细致,大家依旧听得云里雾里。
第二日的技法讲学是撒网捕鱼,自然是水战。大家聚集在西海边,竟比昨日又多出了许多人,乌泱泱的一大群。
主讲的是一只活了几万年的老鳖精。老鳖精行动慢吞吞的,却是个急性子。没讲两句,便开始实战。也不管一众小妖小仙是否识水性,一概驮在背上到海里直接操练。结果晃倒了十来个,呛水晕死过去二十来个。一时间岸上海里均是大呼小叫,乱成一片。
一旁督学的阿娘只是略皱了皱眉头,便有了主意。她重新给大家按特长编了队,各学一种。阿娘一向就是这么聪明。
没一会,人群便散去了一大半。见没什么热闹看了,我猛地想起,今日父神不在府内,阿娘又在这里督学。我可以去偷拿父神的好酒,继续发泄我的离乡之愁。
没走两步,就听到“哎呦”一声。我转身循声望去,只看见一个透明的水影,却已成了人型。
“我撞到你了?你是?......”精怪见得多了,却还真看不出来她的真身是何物。
“小王姬好。”那水影对我行了个福礼,“我是天台殿飞檐上的一颗露珠,躲在檐下听仙人们讲法几千年,竟也有了点道行,成了人型。再过个千年,我就能修成实体,不似如今这般模样了。”
这九州大荒果然怪诞不经,一颗露珠也能成精。
“小王姬,我......”那露珠欲言又止。
“说。”我急着要去偷酒,催着她快点讲。
“我本就是这天地间蹦出来的一颗露珠,无父无母无家人无名字。我想请小王姬给我取个名字。”许是见我爽快,小露珠语气欢快了许多。
这小露珠果然好眼光,知道本小王姬见多识广、学问渊博。只是我现在满脑子都是父神的美酒,哪有心思细细思想,便随口说到:“一盏玉露杯中尽,更胜琼浆无数。你就叫玉露吧。”
那露珠深深一躬,险些碎了满地,“谢谢小王姬,玉露喜欢这个名字。”
见她如此恭敬,我停下步,在小乾坤袋里一顿乱翻,找出一枚小小的红色丹丸。
在日照峰的北边紧邻着一座奇险无比的高峰叫金石山。这金石山上有一片禁地,日夜都有天兵把守,天上的老神仙们在这里炼制各种丹药。多少小妖为得一仙丹被打回原形。可这难不倒我,好赖也是被贬的天庭皇族。打小我就自由出入,与他们混得极熟。负责炼丹的老仙倌一见我笑得连胡子都翘起来,知道又有好酒喝了,丹药自是随我取。好在我也不贪心,只取一些低阶丹药,拿了回去赏了那些和我玩得好的小妖小仙。
取出丹丸随手甩给玉露,“吃了。”玉露问也不问,一扬手送进了嘴里。
乐不可言的日子总是过得特别快的。一转眼,离拜师之日只有区区数月了。阿娘为了让我收收性子,勒令我减少了外出时间。马上就要离开阿娘了,在她身边多待待也是好的。
一日,父神正在日照殿内的案几前勤于政务。阿娘拉着我坐在一旁说着话。突然有一人没等通禀就冲进殿内,“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嚎哭起来。顿时,叮叮咚咚地落了一地璀璨夺目的珠子。
“王君,救我族人。”来人正是鲛人族长。鲛人族生性温顺,多愁善感,不善战却善歌舞。因掉落的泪珠能化成价值不菲的鲛珠,也算是富甲一方。
“族长快快请起。”父神扶起了老族长,让他坐下慢慢说。
我贪财的小眼神一直盯着老鲛人的眼睛。不想他擦了擦眼睛,止住了落泪。
“王君,可否救我族人?”老鲛人站起来,又是深深一躬。
“族长慢慢说。”
“我鲛人一族本性温顺,从不树敌。一直在西海龙君的属地之内,倒也生活富足,与世无争。可自从老龙君战死墨水河畔,新龙君即位后,我们、我们......”老鲛人哽咽了两声,“老龙君在时,我族年年缴纳岁贡,老龙君保我一族子民平安喜乐。可新龙君即位后,我们这些属地旁支前去参拜,连龙君的面都没见着,就被轰了出来。这么多年岁贡也从不催讨,对我们更是不闻不问。”
“不用缴纳岁贡还不好,省了好些银子呢。”我小声嘟囔到。
“小王姬有所不知。”不曾想这老鲛人年纪大,耳力倒挺灵。“我族岁岁缴贡,那是买个平安啊。我族属地紧邻赤鱬鱼族属地。那赤鱬天性好战,如若不是西海老龙君压制,又怎能保我族太平。”老鲛人又转身面向父神,“王君,自从新龙君对属地旁支不闻不问后,赤鱬屡屡来犯。起初,我们以为只要给他们些好处,便也可以相安无事。于是,就将昔年给龙君的岁贡都交予了赤鱬。哪曾想,那赤鱬族贪心不足,我们交的岁贡,他们根本不满足。他们先是占了我们的属地,将我鲛人一族都关押了起来。”老鲛人重重叹了口气,一时哽咽。阿娘命人端了盏茶,让老鲛人喝口茶,坐下说。“我鲛人族多愁善感,喜落泪。喝酒高兴了,掉两颗;思念亲人了,掉两颗;听歌声婉转,掉两颗;看舞姿曼妙,掉两颗,就是看到别人家打孩子,一有触动也会掉两颗眼泪。这些眼泪化成鲛珠已是极多的财富。可赤鱬却觉得远远不够。他们每日对我族人鞭刑,鲛人们日日嚎哭不止,就连口尚乳臭的小儿也不放过。如今我族地如鬼蜮一般,日日都是那呼天抢地之声。”说到动情处,老鲛人又落了两颗鲛泪,“小老儿我也未能幸免,今日总算得了个机缘,逃了出来,为我族人来求王君。”
我细看那老鲛人,果然眼睛又红又肿,可见是没少哭。
一旁的阿娘“腾”地起身,父神用眼角示意阿娘稍安勿躁。
“既是西海属地,老族长为何不去求西海龙君?”父神显然并不想多事。
“新任龙君行事怪异,我连面也见不到。又怎么指望她能护我族人。”老鲛人可怜巴巴的看着父神,“王君、君后,当年善战的威名,小老儿如雷贯耳。这才、这才求到了王君这里。只要王君能救我族人,我鲛人族愿岁岁向王君进贡百担鲛珠,千捻胶丝。”
百担鲛珠,千捻胶丝?发财了。我听得两眼放光。
“老族长,并不是我不愿意救你族人。只是,你族地并非我管辖。而且,如今我日照除了我与君后,还有几个近身侍卫还可一战,那些日照子民男耕女织、安居乐业,也没有兵将可用。”父神略沉思了会,“不如,你还是去求西海龙君,那毕竟是她的辖地。她如仍是不见你,我便让屈宋替你写了文书,遣李靖呈送到龙君处。”
“多谢王君,小老儿愿去一试。”老鲛人又是深深一躬。
屈宋的文采在这九州大荒都是数得上的。问明了事情原委后,不消片刻便洋洋洒洒的将赤鱬的恶行、鲛人的悲惨遭遇,写得惊天地、泣鬼神。
老鲛人得了文书,对父神千恩万谢后,便随着李靖去了西海。
老鲛人刚出门,我便急着蹲在地上捡珠子。一边捡一边惋惜,“父神为何不答应?哎,可惜了那么许多宝贝了。”
“你懂什么?”阿娘嗔了我一眼,“就算帮了他,也是不能要鲛人族的岁贡的。否则,以天君那多疑的性子,我日照就没有这安稳日子喽。”阿娘说完意味深长的看了我一眼,又道:“不管是仙、是妖、还是凡人,没本事是万万不行的。”
我故作明白的认真点点头,立刻转了话头,“可那龙君连老鲛人的面儿都不见,屈宋写的文书又如何能递得上去?”
见我乖巧的模样,阿娘很是欣慰,“当年神魔大战,阿爹阿娘曾与老龙君龙后有同袍之谊,想那小龙君也会给几分面子。”
第二天就传来了西海的消息。龙君看了屈宋的文书后,只说了两个字“可恶。”便亲率五千兵将,只用了两三盏茶的功夫,就将赤鱬一族大败,斩杀了赤鱬首领。首领年仅千岁的幼儿,递上降书,带领部族撤出鲛人属地。龙君恢复了各部族旁支进贡,并在各部族派了一名儒官管理,省得再给自已找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