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就行了?”杨怀善看着这么简单的流程,实在很不踏实。
石朝风起身将两只手掌来回拍了拍,打掉沾在手上的泥土,语气轻松:“这是民间平鬼怨常用的办法,没那么复杂,何况颂娘已经要了两条人命泄过了愤,怨气消减,此时用串了铜钱的红绳将她与至亲连结在一起,有亲人傍依,她自然不会再出来作乱。”
石朝风走到杨怀善身边,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每年记得拿些东西来祭拜一下,毕竟冤有头债有主,心不诚不愧,就是神仙也难救。”
“是是是,我一定记住!”杨怀善虚心接受石朝风的提议,转头看了一眼那两个坟堆,眼睛里略过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而后又怕是再惹上什么麻烦似的,不敢多瞧,拉着孙真便跟在石朝风身后离开了。
但让石朝风无法安心的是,他们从鬼坡返回村子的途中,周围的雾却越来越浓。
他原先以为是颂娘怨气太重,所以召了阴,以雾的形式笼罩着整个村子。
但眼下他已经设法安抚颂娘,那个法子也是道仙往日传授,别看简单,却百试百灵,没道理不管用。
可这雾愈发浓烈,难道说原本这怪雾就和颂娘无关?那又是谁造成的呢?
“大师辛苦了,这几日不妨就在我家多留些时日,好让我们以尽招待。”杨怀善此刻内心轻松了不少,便想着招呼石朝风多住几日,招待是次要,主要还是担心这件事仍有变故,石朝风在了他才能安心一些。
石朝风原本也无处可去,有人愿意收留他自然乐意。
现下已过三更,回了村长家,杨怀善让孙真帮衬着,利索收拾了间屋子出来,留石朝风居住。
一夜酣眠。
次日,外面天光似乎不错,连白雾都照出了点浅金色。
石朝风起床不久,杨怀善就给他送来了早饭,白粥,腌萝卜干,还有两个煮鸡蛋,很简单,但已经是石朝风这段时间以来吃得最好的一顿了。
然而石朝风抓起勺子舀了勺白粥送进嘴里,嚼了几口不由得皱起眉来,这白粥的香气下面似乎掩盖着一点奇怪的味道,有些腥。
他又试着吃了几口,还是有那个味道。
于是放下粥剥了个鸡蛋,没想鸡蛋入口也有一股淡淡的腥味儿,也就腌萝卜干吃起来正常一些。
他有些纳闷儿,从怀里抹了个小号的八卦镜,对着自己的嘴照了照,又用手掀开嘴皮子。
他的牙龈有点发白,好像还有几处溃口。
不过他并没放在心上,日常漂泊,饥一顿饱一顿的,饿的时候他连稻草都吃过,嘴巴里的有溃烂伤口他早已习以为常。
吃粥和鸡蛋时尝到的腥味儿,估计和他嘴里的溃疡有关。
他没放在心上,三两口就把早饭一扫而光,随后心满意足地出去散步。
村子里仿佛比昨日显得更安静了,不知道是不是这大雾影响了人们出门的欲望,路上空荡荡的,鲜有听到村民们交谈的声音。
他忽然心里没来由地发慌,决定再去鬼坡一趟,看看颂娘和她娘两人的坟。
凭着记忆走到鬼坡,远远地,看到颂娘她娘的坟头前跪着个人。
他盯着看了一会儿,放慢脚步靠近。
跪在坟前的是一个姑娘,背影看起来娇小瘦弱,她正默默地把手里的一篮子纸钱放到面前的铜盆里烧掉。
忽而这姑娘似乎留意到了坟上埋的那根穿了线的红绳,下意识弯腰伸手想要细看。
石朝风连忙出声喝止:“此物不能动!”
没想吓了这姑娘一大跳,尖叫一声往旁处跌坐过去,撞翻了那铜盆,烧的一半的纸钱带着火星子哗啦啦全飞了出去。
石朝风眼疾手快走过去一把将那姑娘捞起,随后拿脚踩灭地上纸钱的火,弯腰又把纸钱捡回盆子里。
“你踩了纸钱,会惹她不高兴的。”姑娘开口道。
石朝风笑了笑:“你怎么知道她一定收得到这些钱?兴许她早就投胎去了。”
姑娘一时语塞。
“你认识这坟的主人?”石朝风问,而后又补充到,“认识颂娘?”
那姑娘低了低头:“认识……我们是邻居,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
“哦。”石朝风眯起眼睛拖长了尾音,“那你们关系一定很好。”
姑娘轻微地点了头:“还算可以。”
“你叫什么名字?”
“来香,郑来香。”姑娘小声回答,然后指着那坟上的红线问石朝风,“这个为什么不能动?”
“动坏了可就有大麻烦了。”石朝风懒得细说,只用半吓唬半玩笑的方式提醒郑来香。
结果郑来香偏偏一点都不惊讶,竟开口问道:“是因为杨佩安和杨佩春的死吗?”
这话倒让石朝风吃了一惊:“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郑来香垂下眼睫,晦暗不明的情绪逐渐布满她的脸,像愤恨,更像厌恶。
“这两人的死,就是活该。”
“他们怎么活该了?”石朝风拦住郑来香的去路,想问出个实情。
杨怀善之前给他的那套说辞,他一开始就觉得有点牵强,如今一想,才察觉出哪里不妥。
虽然只有一面之缘,但他认为颂娘绝不是什么小肚鸡肠的人,对待曾经帮助过自己家的村长,不会因为一次被拒,就怀恨到连杀对方一双儿女的地步。
的确杨怀善这次拒绝间接导致她娘不救身亡,可这一天是迟早要来的。
郑来香作为颂娘的朋友,一定知道些杨怀善不愿拿出来说的事。
郑来香原本并不打算和这个陌生的邋遢男子多说的,然而她离开的路被石朝风拦了个严实,迫不得已,只能说些什么让他好放过自己。
“这事儿我也不见得知道多详细。”郑来香抱着胳膊上的篮子,手指不停摩挲着上面交错的竹片纹路,“颂娘打小没了爹,生活本就辛苦,后来她娘病了,她没钱买药,只能挨家挨户求人借钱,可这钱有去无回,家家也都不富裕,慢慢的就都不愿意再借给她了。”
郑来香垂着眼睫,不急不慢地讲出了这故事的第二个版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