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年越来越近了,年味也越来越浓。乡下的庄户人家往往都是等到了年根底下,把喂了一年猪卖掉,卖个好价钱,好备年货。肉铺的生意也随着年将来到而越来越忙。
这不刚进腊月,清河家里便从早到晚都是猪的嚎叫不绝于耳,猪圈里实在放不下这么多猪,就在南墙根底下临时搭建了一个简易猪棚,猪棚也装不下了,就把猪们捆着脚扔在院子里。院子里随处可见捆着脚蹦起来的猪和满院子的猪屎味。
以前清河是一天宰一头猪,褪一次猪毛,洗一套猪下水,灌一盆猪肠子,熏一锅猪杂,现在是每天宰三头猪,褪三次猪毛,洗三套猪下水,灌三盆猪肠子,熏三锅猪杂。
人手还是原来的人手,可工作量却增加了两成,这让清河和喜鹊确实有些吃不消,有时两个人每天才睡三四个小时的觉。
每到这个时侯,赵老汉便亲自出马熏猪杂、煮下水,干一些不太累的活,赵老太便负责做饭带孩子,小晚负责收拾家务,就连满月和十五也学着大人的样子扫起院里的猪屎,一家人从老到小全都为了年而忙各着。
生意一片红火,家里一派紧张忙碌的景象。
要说谁最开心,还得数赵老太,赵老太现在每天晚上数钱数到后半夜,一沓一沓的清点好,拿布包好,整数了就捆起来,不是整数的,就放在一边,等着第二天来了钱再凑成整数,再捆好,放到一边。
柜子里的钱码了好高。
这天夜里,赵老太把钱过了数,告诉老头子说:“今年的生意真好呀,可真是累坏了咱那几个孩子了。”
赵老汉没有言语。他心里知道,家里这无形的担子已经全部压在了清河和喜鹊身上了。可是哥们之间的事,家迟早是要分的,大锅饭终究不能吃一辈子,是该分了,该分了。
转眼来到了年三十。
小晚领着满月、十五穿着新衣服照镜子,小姐俩比着谁的更好看,小晚说:“你们俩个的都好看。”
今天这个日子是全家在一起吃团圆饭的时候,年,在农村是喜庆,是吉利,今天这一天要说吉祥话,寓意好的话,来年才会圆圆满满、生意兴隆。
清河炸年炸糕,炸丸子,炸甜肠,小晚带着十五和满月在一旁看着,闻着香味想偷偷地吃上一个。
喜鹊和桃花、田脆蒸馒头,蒸包子,寓意蒸蒸日上,细水长流。
往往今天这个日子是不会有人来买肉的,家家的年货都是早备好的了,今天就是年,没有谁家在今天都不准备齐的了。
门外进来一个人,怯生生地喊了一句:“还有肉吗?”
小晚看到了,忙喊:“大嫂,有人来买肉了。”
喜鹊闻声出去,见是村里的困难户秀梅。喜鹊知道秀梅带着三个孩子,男人也不挣什么钱,家里困难得很哩。
喜鹊说:“秀梅,你买什么?”
秀梅显得很不自在,不敢看喜鹊的眼睛,低着头说:“我,就有一块钱,想买,想买一块钱的肉,行吗?”
喜鹊一听买一块钱的肉,也知道这一块钱肯定是秀梅舍不得花的全部家当,这过年了,怎么着也得让孩子们吃上一口肉不是吗?
喜鹊笑着说:“秀梅,你来过,我这有,多少钱的都有。”
说着把秀梅带到了案板前,一刀下去给秀梅割了一大块肉,足足有十块钱的。
这可把秀梅吓坏了,连忙摆手说:“我没,我没,我没这么多钱,我就买一块钱的。”
喜鹊冲她摆摆手,小声说:“你就给我一块钱就行,我这肉不贵。”
说着给她包起来。秀梅不知该不该接这么大块肉,不知怎么是好。
喜鹊又从案板底下掏出那盆装着一盆的大油,大油全都冻成了奶白色,这可是炒菜的好油,谁家都舍不得买的呢。紧接着喜鹊又找来一个瓦罐,往里面盛了两大勺,递给秀梅说:“这个拿回家去,做这个肉正好,对了,还有我给你一块熏肠子,给孩子们切切吃。”
喜鹊把这些东西统统包好,塞给秀梅,秀梅手里捏着那一块钱,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喜鹊说:“秀梅,快回家吧,给孩子们做好吃的,过年了,孩子们都等着你呢。”
秀梅想把一块钱给喜鹊,喜鹊摇摇头,让她不要吱声,然后又挥挥手,让秀梅马上走。
秀梅抱着这许多的她一年都吃不上的好东西,回头望了一眼喜鹊走了。
喜鹊回了屋里,田脆说:“嫂,她买什么了?”
“她什么也没买,我给了她一点肉,怪可怜的,就一块钱。”
晚上的年夜饭真是丰盛啊!一大桌子看得满月和十五瞪大了眼睛,不知先吃哪一个好了。
屋里是热气腾腾的饺子,屋外是噼里啪啦的鞭炮声,赵老汉今天喜气洋洋,领着儿子们喝开了酒。
酒至一半,赵老汉朝老太递了个眼色,赵老太便会意地从炕上下来,来到那个神秘地装钱的柜子前,翻开自已的衣袋,摸出一把小钥匙,啪一声,锁开了。
大家知道这是赵老汉要分钱了。
大家把目光聚在赵老太打开的钱柜子里,只见赵老太从里面端出一大盘码得整整齐齐的钞票。
那么一大盘,挺大一盘。
大家看得都惊呆了,这得多少钱,知道老汉和老太有钱,但今天一看到钱,才知道这得是多少,这怎么数得过来。
老太把钱端到了赵老汉身边,赵老汉喝了一口酒说:“我说年底要分钱,这个钱就一定得分,不光分了钱,还得分了家。你们哥几个有意见吗?”
清河不吱声,自顾自地喝了一口酒。清海看着钱,咽了一口唾沫,目光搜索着大哥和三弟的反应,大哥不用说,钱是大哥挣的,三弟愿不愿意分他不知道。
清水望向田脆,田脆会意地点了一下头,她知道清水应该懂她的意思。
见没人说话,赵老汉又说:“这钱是八万块,我是这么安排的。老大家,分三万,老二家和老三家各分二万,余下一万给小晚,小晚还得出门子,就当嫁妆了。”
一听大哥分三万,清海心里不是滋味,但家时的活他从来没干过,也不好说什么,田脆一脸的不愿意,她朝清水使了个眼色,清水不看她,她从桌子底下踢了一脚清水,清水还是不吱声。
时间仿佛静止了。
喜鹊看看清河,清河也不吱声,她觉得这样会让兄弟们之间产生矛盾,再说了兄弟媳妇们之间也不愿意,谁不愿意自已的多点呢。
喜鹊便说道:“爸,妈,我们不要这么多,我们一样就行,那一万块钱,你们留着养老。”
田脆这会说道:“爸,也是,我们哥三个怎么还不一样多呢?我到不是说大哥比我们多拿一万怎么着,我是说您老不能偏心不是。”
田脆的话一落,赵老汉就不爱听。他不想和自已的儿媳妇掰扯什么,谁干多干少他心里没底吗?
又说道:“你大哥家有满月和十五两个孩子,你们两家就一个,再说了,这些钱里有一半是你们大哥和大嫂挣来的,你敢说个不字吗?”
田脆赶忙说:“爸,我不是那个意思,不是。”
赵老汉又说:“我在村东边要了二块地方,钱都交清了,老大和老二家明年开春自已盖房子去,搬出去单过吧。这八间房给老三,我和你妈还有小晚我们住这边西边四间,东边四间老三你们住,明年开了春咱们就垒个墙头,家说分就像个分,自已生火过日子,各人挣的钱各人要,你们有意见吗?”
大家全都咂摸着赵老汉说的话,一时没有言语的。
清河说:“爸,你要地基啊?”
“是,我寻思着你和老二家孩子也多,就出去单过吧,你三弟离我们近点也好,明年生了,让你妈给照看着孩子点也方便。”
清水一听爸是为他着想,立马乐了,说:“爸,我没意见,就这么分我没意见,那样的话,我又不用出去盖房子,这些钱全都是我的,是吗?”
“是,你大哥和你二哥还得用这些钱盖房子呢,你都得这么大便宜还不高兴吗?”
清水端起酒杯一仰而下。
赵老汉又说:“我寻思着,过了年咱家这个生意也不要做了,你们弟兄几个自谋生路,这是个杀生的行当,咱家这和多年就没生出个带把的来,在村里我抬不起头来啊,你们考虑一下,我不打算让你们哥们再干这个行当了。咱们得积点德,给下一代积点德,杀生不好,会遭报应。”
哥几个听老爷子不让干生意了,顿时都仔细地琢磨着是不是这个理。
田脆说:“爸,我们不干这个干什么去呀,我们还会干什么呀。”
清水一听媳妇说这话,立马瞪了她一眼说:“不干这个咱还能饿死了。”
赵老汉说:“你们把钱拿回去,家就这么分了,事情就这么定了,过完这个年,你们就各自生活。”
窗外的鞭炮声响个不停,屋里的人分到这么多钱,心里也是美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