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府的正殿之内,装饰尽显奢华,气氛热闹非凡。
蓉贵妃犹如月华初照,端坐于色泽红润,质地坚实的大红酸枝凤仪贵妃榻上,周身环绕着众星捧月般的光辉。
此刻的她,风华绝代,头戴金鸾凤冠,流光溢彩,璀璨夺目;身着牡丹华裳,雍容华贵,色彩鲜艳。柳眉弯弯,桃面含春,笑靥如花,似能温暖整个殿堂。她悠然自得地与一众妻妾媳妇们闲聊着宫中的琐碎之事,虽然话题时有间断,但那份闲适与优雅却始终未减。
然而,就在这欢声笑语交织的美妙时刻,一阵刺耳的辱骂之声突然由远及近,犹如一阵狂风骤雨,无情地打破了他们这难得的团聚时光,让这美好的氛围瞬间蒙上了一层阴霾。
“好一个出身卑贱,不知尊卑的女子,竟胆敢潜入库房窃取百年高丽参,来人,随我前去面见公主殿下。”
濮承林闻言,眉头紧锁,未曾料到在这等重要的场合,竟会发生如此不堪之事。他迅速向一旁的柏泉公主投去一个暗示的眼神。
柏泉公主心领神会,连忙整理了一下身上绣着玉玲珑绣花图案的金银线披帛,略显尴尬地站起身来,对着贵妃微微欠身行礼,脸上挂着勉强的笑:“臣妾初入府中主持事务,难免有所疏漏,今日对下人管教不严,让贵妃娘娘见笑了,还望娘娘宽宏大量,莫要怪罪臣妾。”
“嫂嫂切勿太过自责,你入府主持事务尚不足三年,对府中事务不熟悉也是在情理之中。”蓉贵妃笑容满面地说道,言语间虽带着几分客套,却也隐约透露出几分讥讽之意,却又让人难以察觉。
紧接着,只见她轻轻摩挲着手腕上璀璨夺目的黄金,金光闪闪,与玳瑁壳的温润相互映衬,更添几分高贵与典雅的玳瑁镶金嵌珠宝镯,眼神中带着几分玩味,掠过濮承林那张冷峻的脸庞,嘴角勾起一抹曼妙的笑意:“此刻着实有些乏味,不如将那惹事之人带来,咱们一同听听究竟是何缘由,如何?”
虽知家丑不宜外扬,且贵妃此举似有越俎代庖之嫌,但既是贵妃开口,濮承林即便心中有所顾虑,亦不敢公然违抗。他只得强压下心中的不悦,面色更冷了几分,向侍从沉声吩咐道:“去,将外面那吵闹之人带至此处!”
“遵大人之命!”侍从应声而去,不多时便领着尹馥与一位嬷嬷步入殿内。
尹馥的耳朵被那位嬷嬷紧紧揪着,一路踉跄地被拖了进来,脸上满是痛苦与挣扎。而那位嬷嬷,则身披华美的云纹壮锦对襟衫,头戴璀璨宝石的金辉福寿钗,一看便知身份不凡。她口中依旧喋喋不休地咒骂着:“好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贱丫头,竟敢偷盗皇上赐给公主滋补身体的百年高丽参,要是公主因此有个三长两短,一时无法进补,你承担得起这个责任吗?”
蓉贵妃听到这番话,不悦地皱起了柳叶般的细眉。待看清来人竟是柏泉公主的乳母苏嬷嬷时,她的脸色才略微缓和了一些。她拉长了语调,带着几分慵懒与玩味地问道:“哟,这不是苏嬷嬷嘛?这一大早的,您老人家不好好待在温暖的屋里,怎么跑出来跟个小丫头片子置气呢?”
苏嬷嬷朝着贵妃堆起满脸的笑容,但手指却毫不留情地戳向尹馥的额头,语气中满是愤怒:“贵妃娘娘有所不知,这小丫头原本是废弃庭院中海棠夫人的女儿。今日趁着府中上下忙碌之际,竟胆大包天地潜入公主的库房,企图偷盗那珍贵的百年高丽参。她虽也算半个主子,却没想到心思如此浅薄,小小年纪就学会了这等鸡鸣狗盗之事,真是让人气愤不已!”
“表子娘”这个词汇,第一次闯入了尹馥年仅四岁的耳畔。虽然她尚年幼,无法理解其中的深意,但她却隐约感受到,这是一份将伴随她一生的,无法抹去的耻辱。这份耻辱,如同一把荆棘的种子,悄然在她心中生根发芽,日后必将随着岁月的流逝,愈发疯狂地生长。
尹馥含着泪光,环顾四周,恐惧与陌生感愈发强烈。当她的目光落在濮承林身上时,所有的委屈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爆发出来,她“哇”地一声大哭起来,声音中带着无尽的哀求:“父亲大人,我娘亲病情危急,那些婆子们却不肯给她用药,求求您,快去救救她吧!”
濮承林听闻此言,却连正眼都没瞧尹馥一下,只是冷冷地盯着手中的茶盏,宛如那才是他此刻唯一的关注点。他沉声吩咐道:“来人,去请大夫,给海棠夫人看看病,顺便把四小姐带下去,省得她在这里哭闹,惹贵妃娘娘心烦!”
柏泉公主一听这话,非但没有对尹馥施以重罚,反而还要找人去给她母亲看病,顿时气得脸色铁青,似乎所有的人都欠了她一笔巨债似的,满脸的不悦与愤怒。
与此同时,蓉贵妃的脸上掠过一抹明显的不满,但很快便化作一抹轻巧的微笑,幽长吐露,“虽说情有可原,但错了便是错了。倘若哥哥对府中每个人都心存怜悯,那这偌大的将军府,还谈何规矩?”
“贵妃娘娘说得极是。”柏泉公主连忙附和,同时用眼角的余光瞥向正低头品茶的濮承林,见他有意回避,便朝苏嬷嬷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将尹馥带下去受罚。
“父亲,求求您救救姨娘吧,她真的快不行了……”尹馥无助地哭喊着,小手努力伸向前方,想要抓住父亲的衣服,就像溺水之人渴望抓住一根救命稻草。然而,她小小的身躯终究还是被凶悍的嬷嬷硬生生地拽了出去。
坐在公主下首的邢樱,目睹此景,心中略有不忍,缓缓放下手中的茶盏,以温和而又不失身份的语调说:“这孩子毕竟年幼无知,虽为庶出,却也是府中的正经主子,岂能随意责打?还请贵妃娘娘念在她年幼且初犯的份上,宽恕她这一次吧。”
邢樱乃御前带刀侍卫邢舒伦的掌上明珠,在柏泉公主未嫁入将军府之前,她曾是这里的当家主母。然而,君臣有别,公主一进门,她也只能屈居妾室之位。
柏泉公主闻言,不禁怒视了邢樱一眼,随后撒娇地望着蓉贵妃,撅起小嘴,期盼着这位“小姑子”能站出来为她主持公道。
恰在此时,三夫人史雪兰也加入了这场争论,她悠闲地弹着修长而红艳艳的指甲,带着几分凉薄的口吻:“二夫人啊,如今这府中掌权的可是咱们尊贵的柏泉公主,她想要小惩大诫一番,又有何不可呢?所谓有其母必有其女,一个出身低贱的种,若不好好管教管教,日后岂不成了她姨娘那般不堪的模样?这责任,你担当得起吗?”
面对她们各执一词,争执不下的局面,蓉贵妃只是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鄙薄笑意,缓缓开口:“邢樱夫人的话不无道理,打骂之事就免了吧,毕竟小孩子家家的,哪里禁得住这些。但她小小年纪便做出这等偷偷摸摸的行径,实在不可轻饶。本宫今日便赐她一个‘谨’字,望她能以此为戒,日后做人做事都要‘谨言慎行’。”
“娘娘真是英明!”柏泉公主闻言,立即率领众人齐齐俯身行礼,嘴角因得意而勾起一抹妩媚的笑容。
邢樱听闻此言,心中不禁为之一颤。她暗自懊悔,倘若早知会是这样的结果,或许她就不会为尹馥求情了。
不,从今往后,她该被称为尹谨了。
身体上的伤痛或许几日便能痊愈,但贵妃所赐之名,却将成为她一生都无法抹去的烙印和耻辱。
此事过后,坊间一直流传着这样一个故事:嘉兰十九年,蓉贵妃省亲之际,恰逢濮府的四小姐因盗窃高丽参而被当场抓获。贵妃在悉心劝导其迷途知返后,特意赐名“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