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光阴悠悠流转,时至柳丝轻拂,繁花似锦的明媚三月,雨林庵,这座隐匿于苍翠山峦与碧绿林木间的庵院,迎来了络绎不绝,心怀祈愿的香客潮涌。
值此之际,距秋日里那场每隔三年一度的宫廷选秀已不远,故而,众多出身于仕宦书香门第的千金小姐们,纷纷踏足这片被认为最为灵验的圣地,她们虔诚地步入雨林庵,希冀在佛光普照之下,求得佛祖慈悲垂怜,保佑她们能在即将到来的金銮殿选秀中脱颖而出,踏上一条繁花铺就,前程无量的光辉之路。
庵院的正中央,矗立着一株参天古菩提,世人皆称之为“姻缘树”,其枝头密密麻麻地悬挂着女子们精心准备的红锦彩绸,每一道都承载着她们对美好未来的无尽憧憬与祈愿,宛如绚烂的花朵竞相绽放于枝头,织就一幅动人心魄的锦绣画卷,美不胜收。
在菩提树的浓荫之下,一位身姿挺拔的公子傲然独立,他面容冷峻,薄唇紧抿,透出不容置疑的坚毅。那双漆黑深邃的眼眸,宛如虎豹之眼,凌厉而锐利,周身环绕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森冷气势,澎湃惊人。他头戴紫金冠,身着华丽的墨锦长袍,腰间佩带着一柄雕绘着龙凤图案的宝剑,整个人宛如降临凡间的天神,威严而不可侵犯,令周围人群不自觉地保持距离,不敢直视。
此人正是齐玄帝最为宠爱的四皇子——公冶泽贤。
此刻,他薄唇紧抿成一线,宛如锋利的刀刃,眼神中透露出冷漠与审视,静静地观察着周遭的喧嚣与热闹。
就在这时,一位衣衫褴褛,披头散发的疯尼婆蹒跚着从人群中穿过,不经意间拉住了一位面容清丽,身着淡绿短衣的女子。他的眼神突然变得神秘莫测,喃喃自语:“怪事,真是奇哉怪也!这位姑娘的面相,分明是大贵之人,何以会流落至此,隐于民间呢?”
淡绿短衣女子初时被疯尼婆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但当她听到自已竟拥有大贵之相时,那张原本惊慌的俏脸瞬间绽放出惊喜的笑容。她疑惑地问道:“尼婆这话是何意?绿元香不过是出身青楼的女子,怎敢奢望大富大贵的命运?莫非……莫非将来我能遇到一位极为富有的恩客吗?”
疯尼婆闻言,呵呵一笑,那双看似浑浊的眼眸中却闪烁着睿智,他高深莫测地说道:“我所说的贵相,远非你所想象的那样简单。姑娘你命中注定将要嫁给一国之君,成为母仪天下的皇后,因为你是那万凰之王的命格啊!”
绿元香听完这番话,兴奋得几乎要跳起来,她亲昵地挽住身旁老鸨那丰腴圆润的手臂,笑容灿烂得如同腕上熠熠生辉的老银莲花镯子,明亮而夺目:“李妈妈,从今往后,我再也不接客了。这位尼婆说了,我是要当皇后的命呢……”
其实,除了公冶泽贤之外,无人知晓那位疯尼婆已在此地徘徊多时。他逢见稍有姿色的年轻女子,便会上前拉住对方,重复着那套关于大贵之命的话语。这已是第八次上演这样的场景了,让人不禁好奇,那些女子是否会真的将其信以为真?
每当想到那些女子脸上浮现出自以为能攀上高枝的虚荣笑容,公冶泽贤的内心便涌起一股难以名状的厌恶与反感。难道在这纷扰的尘世间,就真的没有一位不慕名利,只愿寻求真心相待的姑娘吗?
“四弟?”
一道醇厚如陈年佳酿的声音自背后响起,打断了公冶泽贤纷飞的思绪。他缓缓转身,只见一位斯文俊雅,气质非凡的男子正向他缓步而来。那男子身着一袭玄色宽袍,其上绣有蟒纹,袖摆宽阔,尽显庄重华贵之风。步伐稳健,每一步都透露出非凡的气度。
他年约三旬,面如冠玉,一双狭长的桃花眼微微上挑,嘴角挂着一抹似笑非笑的神情,举手投足间,自有一股君临天下的王者风范,令人心生敬畏。
公冶泽贤淡然地注视着男人一步步走近,待到对方站定在自已面前,他才微微躬身,声音冷硬而低沉地唤了一声:“二哥。”
男人嘴角勾起一抹慵懒自若的笑意,俊雅的面容上隐隐透出一丝锋芒毕露的寒意,调侃道:“没想到,四弟竟也会踏入这佛门清净之地?”
公冶泽贤傲然挺立,双手负于背后,冷笑反问:“二哥能来的地方,为何四弟就不能来?”
“我闻雨林庵尼婆此刻正于慈悯方丈处叙谈,莫非四弟也是慕名而来,欲求尼婆批命卜卦?”公冶建智试探性地问道,那双桃花眼中流转的光芒瞬间变得阴沉。
公冶泽贤墨色的眼眸微微垂下,神情莫测,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不屑弧度,淡淡一笑:“四弟向来不信江湖术士之言,今日前来,只为静心礼佛,别无他求。”
自幼年起,他便深得父皇的青睐与器重,尽管未曾被正式册封为太子,但众人皆心知肚明,他是齐玄帝心中默认的储君人选,身份尊贵无比。也因此,他遭受了众多宫廷后妃与手足兄弟的明枪暗箭。幸得齐玄帝手段强硬,这些年里,该杀的杀,该贬的贬,唯有那擅长韬光养晦的二皇子公冶建智,至今仍与他并立于朝堂之上,分庭抗礼。如此局面,使得兄弟二人表面和睦,实则早已心存芥蒂。
“呵!真是没想到,像四弟这般双手沾满鲜血之人,竟然也会信奉佛法?”公冶建智的笑容如花般绚烂,却未达眼底,透露出几分讥讽与不屑。
“只可惜啊,杀戮过重之人,即便你放下屠刀,佛门也未必会接纳你。二哥我尚有要事处理,先行一步了,就不打扰四弟在此慢慢参拜了。”言罢,他轻拂衣袖,转身离去,步伐悠闲而从容。
雨林庵的正殿内,香烟缭绕,人声鼎沸,众多正值青春年华,容颜娇美的少女们,双手合十,虔诚恭敬地匍匐在地,向佛祖祈求着各自的心愿。
“信女濮尹谨,深信缘分天定,命运不可违。自知此生无缘与心中所慕之人相守,故恳请佛祖慈悲,保佑我早日脱离濮家的困境,觅得一位可托付终身的良人!”
尹谨身着一袭莲青色立领通袖稠衫,跪在佛像前的蒲团上,双手合十,闭目凝神,专注地祷告着。她那姣好动人的瓜子脸上,双眼紧闭,长长的睫毛宛如一排细密的刷子,与垂落在肩头的乌黑长发和红润的双唇相映成趣,增添了几分神秘与冷漠的气质。
站在一旁的文映,眉眼间满是藏不住的喜悦与憧憬,她轻声说道:“小姐生得如此美貌出众,定能在金銮殿上中选,将来陪伴在君王身边,就再也不用受那些小人的气了!”说着,她弯下腰身,将尹谨搀扶起来。她身上穿着一件蓝色的布衣,更显得面容清丽,身段窈窕。
尹谨闻言,立刻向她投去一道充满警戒的目光,似恼非恼地嗔怪道:“不许你胡说!”
文映轻轻应了一声“哦”,随即缓缓垂下了略显黯淡的脸庞。
就在这时,门外走进一位手持红缎的妙龄少女。她身着一袭枫叶印花布衣,步伐轻盈,走到尹谨面前,脸上绽放出甜美的笑容:“这是特地为您请大师开过光的姻缘带,上面已经写满了您的心愿,您赶紧去把它抛到树上吧。要是耽误了好时辰,可就不灵验了呢。”
尹谨接过红缎,带着文映与那位少女一同来到了姻缘树下。她抬头仰望着这棵拥有千年历史的菩提树,只见万缕霞光如同金色的箭矢,从枝叶的缝隙间迸射而出,璀璨夺目。而那些沐浴在霞光中的红缎,在风的吹拂下无助地摇曳着,悄然诉说着一段段的往昔岁月。
尹谨望着那些飘摇的红缎,心中不禁泛起一阵涟漪:自已的命运,会不会也像这些在风中挣扎的锦缎一般,充满了未知与飘摇呢?
尹谨在心底默默祈愿,但愿上苍能够眷顾于她,佛祖能够保佑她,让她不要落得那些被风吹落在地的残红一般,潦倒而凄凉。
一番虔诚的祈祷之后,尹谨踮起脚尖,小心翼翼地将红缎挂在了树梢之上。随后,她便带着文映与谷鹃,缓缓向庵外走去。
不多时,一阵狂风骤起,吹得姻缘树沙沙作响,枝头那条原本摇摇欲坠的红缎终于抵挡不住风的力量,被吹离了树梢。它在天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最终轻轻地蒙在了树下公冶泽贤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