濮尹谨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浑身一颤,如同受惊的小鹿,慌忙跪倒在地。
“妾身……妾身给王爷请安!愿王爷福寿安康!”
谭妈也紧跟着跪了下来,“王爷息怒,侧妃年幼无知,不过是一时心直口快罢了,她绝无……绝无诋毁王爷之心。”
公冶建智并未理会谭妈的求情,而是低头俯视着跪在地上的濮尹谨,嘴角勾起一抹揶揄的笑意:“好一个将门之后,好一个名门淑女,你的言辞倒是颇为犀利。还有,本王很想听听,你口中的‘种而未穗’究竟是何意?这句话又出自哪部典籍?哪个典故?”
众所周知,前朝各家创作描绘风花雪月的书籍,与《笑里情》一同被列为禁书。经他这么一问,濮尹谨只觉尴尬万分,脸颊瞬间羞红如霞。
她羞愧地低下头,声音细若蚊蚋:“妾身知罪,还望王爷宽宏大量,饶恕妾身这一次!”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但谨侧妃你要记住,本王不管你之前在将军府是何等风光无限,骄纵任性,如今你已踏入我淳亲王府的大门,便不能再由着你的性子胡来。今日之事本王暂且不予追究,但那些禁书艳赋,你日后还是少看为妙。”公冶建智的声音柔和而细腻,却让人不由自主地感到一阵寒意。
“妾身定当铭记王爷的教诲!”濮尹谨温顺地叩首,表面上心悦诚服,心底却忍不住暗自腹诽公冶建智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若他未曾读过《笑里情》,又如何能知晓那句“种而未穗”乃出自所谓的“禁书艳赋”呢?
在青岚王朝,存在着一条不成文的习俗,即新人入门次日需向婆婆敬茶,而在皇家,这一习俗则演变为夫妻一同进宫拜见长辈。这也正是公冶建智此刻出现在此的原因。待濮尹谨梳洗装扮完毕,两人便分乘两顶软轿,前往宫中请安。
当濮尹谨随着公冶建智踏入泽华宫时,恰逢郑霁妃正在用膳。方嬷嬷正忙着在黄花梨圆桌上摆放着各式精致可口的佳肴,诱人的香气四溢,让濮尹谨不自觉地吸了一口气,肚子也随之发出咕噜噜的声响。
自出嫁上轿以来,濮尹谨尚未进食任何水米。起初因心情不佳并未察觉,但此刻闻到如此扑鼻的饭菜香,她只觉饿得喉咙干渴,发出细微的声响。
“臣媳濮氏给母妃请安,愿母妃福寿安康,长乐未央。”濮尹谨缓缓跪下,恭敬地行礼。
“你们这些没眼色的东西,还不快给淳亲王添副碗筷!”郑霁妃责备着宫人,同时拉着公冶建智的手,慈祥地笑着,“建智,快坐下,趁热尝尝这道水晶冬瓜饺,看看合不合你的口味。”
“嗯,味道不错,一尝便知是方嬷嬷的手艺。”公冶建智品尝了一口,对方嬷嬷夸赞道。
方嬷嬷连忙作揖致谢,又忙前忙后地为郑霁妃和公冶建智添菜加饭。公冶建智与郑霁妃母子俩有说有笑地享用着美味佳肴,仿佛完全忽略了濮尹谨的存在,她就像个透明人一般被晾在了一旁。
面对这等羞辱,濮尹谨的脸庞宛若被烈火炙烤,热辣辣的疼痛,似被人当面扇了一记耳光。
她的双腿酸麻不已,似有无数细小的蚂蚁在肌肤上肆意爬行,让她忍不住偷偷揉捏着小腿肚,尽力维持着请安时应有的端庄与矜持。
时间悄然流逝,公冶建智悠然自得地品尝了半碗南瓜粥,才将那双轻润的眼眸缓缓转向濮尹谨,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你是木头人吗?难道没看到母妃正在用膳?还不赶紧过来帮忙布菜?”
濮尹谨闻声抬头,对上他那双并未触及心底的笑眼,心中莫名涌起一股寒意,令她不寒而栗!
她小心翼翼地偷瞄了郑霁妃一眼,试图从她的脸色中寻找答案,却不知道自已是该起身站立,还是继续跪拜在地。
“起来吧!”郑霁妃的声音显得有气无力,她轻轻扶着鬓边的金丝凤钗,继续说道:“今日见到你,倒让本宫忆起了你姑母初入宫时的模样,她也是这样,唯唯诺诺地跪在本宫面前,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郑霁妃的话语缓缓流淌,看似平静无波,实则蕴含着深深的嘲讽与讥诮。
濮尹谨对郑霁妃的讥讽置若罔闻,毕竟她与那位姑母之间并无丝毫亲情可言。她从容地拿起白玉包银筷,轻巧地夹起一个艾糕,放入自已的碟中,随后微笑着递给郑霁妃,轻声说道:“请母妃品尝。”
郑霁妃并未动筷,一旁的方嬷嬷迅速领会其意,不客气地将碟中的艾糕挑出,同时对濮尹谨温婉提醒:“谨侧妃或许还不知晓,我们娘娘对艾叶过敏,历来不食用艾叶做的菜肴。”
呵,这借口未免太过牵强!郑霁妃不喜爱的菜肴又怎会出现在餐桌上?
尽管心中明了,但濮尹谨只能佯装不知,再次跪倒在地,低垂眉眼,恭敬地认错:“都是臣媳疏忽大意,还请母妃宽宏大量,原谅臣媳。”
郑霁妃始终保持着沉默,这种僵持的氛围让濮尹谨愈发感到压抑与难受。
长久的沉默之后,公冶建智轻咳一声,郑霁妃终于慵懒地再次开口:“不知者不怪,你起来吧。那道酸菜响皮汤看起来颇为诱人,你去给本宫盛一碗来。”
“遵命!”濮尹谨闻言立刻起身,动作麻利地舀了一碗热气腾腾的汤,恭敬地呈献给郑霁妃。
郑霁妃故意不接濮尹谨递来的汤碗,缓缓摩挲着指上璀璨的鎏金嵌珠护甲,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欣赏着濮尹谨那即便被烫得指尖泛红也不敢有丝毫抱怨的模样。
濮尹谨捧着汤碗的手指被热气熏得又红又痛,似乎有无数细小的毒虫在啃噬着她的肌肤。
公冶建智见状,眼底闪过一丝赞赏的异彩。若是换作其他女子,恐怕早已泪流满面,但濮尹谨却极懂分寸,也相当识时务,知晓如何能将对自已的伤害降到最低。她如此精明,完全不像一个年仅十四岁的少女。
正如公冶建智所料,郑霁妃见濮尹谨始终保持着低眉顺眼的姿态,对她百依百顺,反而失去了继续折磨她的兴趣。正当她打算伸手接过汤碗时,目光猛然触及濮尹谨雪白的皓腕上那只玳瑁镶金嵌珠宝镯,那是让她十年来都嫉恨交加的存在。
自从这只宝镯出现后,皇上对她的宠爱日渐减少,她在宫中的地位也一落千丈。想到这些,一股强烈的妒火在她的心中熊熊燃烧,使她再也无法保持端庄的姿态,猛地挥手打翻了濮尹谨手中的热汤!
“啪”地一声,清脆的瓷片碎裂声在泽华宫中响起,吓得宫人们纷纷侧目。就连公冶建智也惊讶地站了起来,要知道,他的母亲乃是炽阳国公主,一向涵养深厚,从未在人前如此失态过。
濮尹谨被热汤烫得疼痛难忍,眼眶中不禁滑落两滴晶莹的泪珠,双手似乎被置于熊熊烈火之中,痛得几乎要失去知觉。滚烫的汤汁顺着她的手腕流淌,手背已经红肿不堪,指尖更是起了数个水泡,触目惊心。
她紧咬着牙关,硬是没有发出一丝声响。然而,郑霁妃的目光却如寒冰般阴冷地扫过她受伤的手,没有丝毫怜悯,反而更加变本加厉。这一切,都只因为她对濮尹谨的姑母怀有着刻骨的仇恨。
郑霁妃的嘴角勾起一抹阴森的笑意,“本宫听闻你的生母曾是勾栏之中卖唱的出身,一手琴艺更是出神入化。想必你也继承了她的衣钵,不如就为本宫弹奏一曲,以助雅兴,如何?”
濮尹谨闻言,眼中的惊惧如同汹涌的波涛,她只能将求救的目光投向公冶建智,因为她知晓,此刻能够拯救她的,唯有他一人。
公冶建智在不经意间与濮尹谨那凄楚如秋水般的目光相遇,心中不禁像被针刺了一下,不由自主地开口:“母妃若想听琴,不妨改日……”
“建智,你连母妃这点小小的心愿都不愿满足吗?”郑霁妃不悦地挑眉,双眼隐隐泛起绵里藏针的光,轻笑一声:“况且,弹琴本是风雅之事,本宫又怎会刁难她呢?你如此紧张,莫非是心疼了?”
公冶建智是个孝顺之人,自然不会为了一个敌对家族的女子,轻易忤逆母妃的意愿。于是,他无奈地坐了下来,选择了沉默。
郑霁妃见公冶建智默许,便对身旁的方嬷嬷使了个眼色,扬声提高嗓音,“去把本宫陪嫁的三尺桐取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