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原本沉浸于庭院景致之中,好似周遭一切都不存在,包括我的到来。然而,我的声音轻轻响起时,他的动作微微一滞,随后缓缓侧首,目光透过屏风,带着一丝不解与好奇审视着我。
我心中暗自揣测,他是否真能辨认出我的声音?但旋即,这份念头便如泡沫般消散,我自然知晓自已在他那浩瀚的记忆中,或许只是微不足道的一粒尘埃。
“钟姑娘,无需拘礼。”他轻描淡写地抬手示意,眉宇间依旧紧锁着未解的思绪。
我依言坐下,首先为表哥的过失表达了诚挚的歉意,随后又慷慨陈词,承诺若表哥能获释,钟家将慷慨解囊,为当前的赈灾工作贡献一份力量。
他闻言,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笑意,若似是对自已先前的某种想法感到可笑。
“钟姑娘心系苍生,玉宣深感敬佩。然而,廖容君对公主不敬,此乃大不敬之罪,按律当严惩不贷,难以轻饶。”他的声音虽平和,却透露出不容置疑的坚定与威严。
我眉头微蹙,但仍尽力保持平和,继续劝说道:“表哥之举确有不当,但尚未构成不可饶恕之重罪。且他并未给公主带来实际伤害,望二皇子能念及此,给予一线生机。”说到这里,我语气一转,略带笑意地补充:“近年来,建桦虽国力强盛,但天灾频仍,五月来滨城干旱,九月番岳地震,如今南方又遭瘟疫。即便国库充盈,也需精打细算,方能惠及更多百姓。还望二皇子三思而后行。”
他并非轻易妥协之人,对任何人或事都保持着高度的独立判断,钟家在他眼中或许并无特殊之处。但他愿意见我,必有深意,而这背后的原因,不言而喻,是出于对我所能提供的帮助或影响的考量。
他闻言,神色微变,那份不经意间的轻蔑悄然收敛,转而爽朗一笑,“钟姑娘果然心思敏锐,玉宣也就不必再绕弯子了。此番永宁城之行,本意便是拜访钟家,希望钟老爷能伸出援手。不料途中却发生了那等意外。”他略作沉吟,继续说道:“若从大局考量,以一人之过换得万民安宁,自是划算。但花冉乃我胞妹,她受了委屈,我身为兄长,岂能坐视不理?若因此钟家有所顾虑,不愿相助,那我也只能遗憾告退。”言罢,他依旧保持着那直率的性子,起身欲离。
“玉宣!”我情急之下,脱口而出,声音中带着几分急切。
他脚步一顿,旋即猛地转身,目光直勾勾地锁定在我身上。
我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绕过屏风,缓缓步入他的视线。他的面容逐渐清晰,依旧英俊不凡,眉宇间却藏着几分难以言喻的情绪,那眼神中似乎有惧意一闪而过,却又迅速被某种狂喜所取代。
我还未及细想,他已一个箭步冲上前来,将我紧紧拥入怀中。他的气息,带着阳光般的温暖,悄然侵入我的感官世界。
这一刻,我仿佛被定格,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模糊。幸好,早有安排,下人皆已退避,连那侍女也仅远远守候,背对着我们,对这一幕浑然不知。
过了许久,我才渐渐找回自已的意识,想要挣脱这个突如其来的拥抱。然而,他的手臂如同铁箍一般,让我几乎感受不到反抗的力量。我满心疑惑,记忆中我们并未有如此亲密无间的过往,他的反应让我感到十分不解。
正当我陷入困惑之际,他终于松开了怀抱,但双眼依旧紧紧锁定在我的脸庞,好像在寻找着什么。突然,他的目光聚焦在我的一处,眉头紧锁:“这是什么?”
我顺着他的视线望去,意识到他指的是我脸上的菊花印记,心中五味杂陈,半天挤不出一句解释。或许,那背后藏着我不愿触碰的回忆。
他见我支吾不语,误以为我遭遇了什么不快,便体贴地没有继续追问。他轻轻抬手,指尖温柔地滑过那朵菊花,动作之细腻,与平日里他给人的印象大相径庭,让我几乎怀疑眼前的他是否戴了张温柔的面具。
他忽然一笑,打破了这份微妙的氛围:“这印记,倒是别有一番风味。”
我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是啊,算是独一无二吧。”
随后,他缓缓退开一步,但目光始终未曾从我身上移开,试图看透我心中的每一个角落。
“你为何会成为钟家的小姐?”他终于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我轻笑一声,故作轻松地回答:“过往种种,不提也罢。今日我来此,只求一事,希望你能宽恕颂觉。”
他的笑容瞬间凝固,眼神变得复杂起来,显然是在权衡利弊。此事对他而言并不容易,花冉虽非他同母所出,但直接释放表哥可能会引来非议。然而,我别无选择,只能将希望寄托于他的宽容与理解上。
“萧鹤这个名字,你还记得吗?”我轻声细语地询问,话音未落,玉宣的脸色便微妙地阴沉了几分。
“昔日你欠我一份人情,今日,我便是来讨这份债的。”我嘴角勾起一抹淡笑,“只要你肯放过颂觉,我们之间的旧账便一笔勾销。”
回想起往昔,我曾甘愿随萧鹤远走他乡,甚至不惜以自身为筹码,只为换取他挚爱的姐姐平安。他当时承诺,若有机会,定当偿还这份恩情。而今,我只为救颂觉一命,便愿将这份恩情兑现。
玉宣沉默良久,神色复杂多变,最终,他轻轻点头,背过身去,不再看我,只吐出一个字:“好。”
我心中一松,笑容也变得更加自然。
“梦儿”我轻唤一声,侍立一旁的她立刻转身,静待我的吩咐。
“你去告知姑姑,颂觉已无大碍。”我吩咐道。
她似乎对表哥并无太多情感,闻言只是淡淡应了声,便退了下去。
处理完此事,我与玉宣之间的氛围也轻松了许多。我随意坐下,手托香腮,好奇地问道:“花冉公主怎会随你一同前来永宁城?他们二人之间,似乎并无深厚情谊。”
玉宣虽性情直率,但也有其独特之处,忘性大。我这一番巧妙转移话题,竟让他不再计较我先前的“胁迫”,重新坐回我身边,捻起一块点心品尝起来。
“她是逃婚出来的。”他轻描淡写地说着,似乎对花冉的行为并不感到意外,“她偷偷跟随车队,被我发现后趁夜逃跑,还差点遭遇不测。”
从他的话语中,我能感受到他与花冉之间并不亲密的关系。
我一听“逃婚”二字,立刻来了兴趣:“逃婚?她这是要逃谁的婚?”
玉宣似乎也被这个话题吸引,兴致盎然地继续说:“说来也怪,我大哥突然与兵部尚书交恶,却又亲自出面为曲家二公子向花冉提亲,这其中的缘由,我至今都琢磨不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