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照眠听到这里,脸色大变:“这位老丈,您恐怕是老糊涂了。我并不认识您,也与赵家毫无关涉!”
“是真的。老朽不会认错。夫人是丹凤城人,当初怀了四小姐后便回到娘家待产。四小姐降生后,便是老朽亲手把四小姐您抱到了梅坪山脚下。我当时就躲在一棵梅花树后,亲眼见到单掌门把你抱走,老朽才离开。”
“这么说来,老丈你还真是慈悲为怀呢。”叶照眠嘲讽道:“就算你说的是真的,难不成你能通过三十余年前一个刚出生的婴童的相貌,就认出我来。”
“那自然是认不出。可是我认得大小姐啊,哦,就是如今的德妃娘娘。她相貌与你十分肖似,你又是梅坪派中人,年岁生辰也对得上。想必是错不了了。哦,对了,四小姐你……左乳上,可有一颗痣?”
赵有福此言一出,叶扶摇又要站起来骂他,却被方逸尘一把按住,方逸尘的表情已经回答了赵有福,显然他所言非虚。
“真是笑话了。”叶照眠冷冷地道:“我们梅坪派每年都会收养不少女婴,那些孩子都是被穷苦人家丢弃的。难不成堂堂中书令,康国公家,连个女孩都养不起?”
“那自然不是养不起。”赵有福道:“莫说一个,就是十个、二十个都养得起。只是,赵家有洗女的传统。赵家历代家主家中只能留下一个女儿,用作联姻。其余女孩子,都要被处理掉。说是如果家中养了太多女孩儿,阴气重,于家运不利。”
“可怜夫人头胎生了大小姐,也就是德妃娘娘之后,二胎又生了女儿。老爷自然是不高兴,便按照家中习俗,将二小姐,放到子孙桶中溺死了。”
“可谁想到了第三胎,还是个女孩儿,老爷和夫人听信了偏方,说是只要女孩儿死的够惨,将来女孩子就不会投胎到这家来。所以他们在三小姐身上扎了几百针,活活将她扎死了。死后又将她烧成了灰,洒在赵府门前的大路上,任由千人踩踏,以保女孩子不会再来投胎。”
“到了第四胎的时候,众人都说,这回夫人的肚子看着尖,应该是男孩。夫人反应得也格外厉害,给老爷高兴得不行,特地让夫人回娘家安胎。又让老朽带着一众丫鬟婆子前去侍奉。”
“十月怀胎,夫人最终生下的,还是个女孩儿。这回夫人似乎已经灰了心,她懒得再试那些偏方,只说教我将你捂死后随便丢到外头去。”
“可是老朽当时听说,这丹凤城郊有座梅坪山,山上的梅坪派专门收养弃婴,便冒着被主家责怪的风险,没有伤你性命,而是直接将你放在了梅坪山脚下,等着单掌门来将你捡走。”
叶照眠冷笑一声:“这么说,我还应该感谢你的救命之恩。”
赵有福摆摆手道:“老朽绝无此意。”他低头沉吟半晌,终有开口道:“老朽没有伤你性命,其实也是为了老朽自已。老爷和夫人不会亲自动手,那些女流之辈亦是不敢,所以二小姐……和三小姐,其实都是老朽亲手杀的。”
“老朽至今都不会忘记,二小姐很爱笑,老朽把她放到便桶的时候,她还以为是在玩水,咯咯地笑了出来。老朽就那样看着她一步步没了呼吸。三小姐胆子小,我第一针扎下去的时候,她想哭,却没有哭出声来。她的眼角还有一颗泪痣。”
“三小姐没了以后,我时常生病,身体大不如前。我娘子染病身亡,家中又遭了贼,各种倒霉事接踵而至。我娘找了个大师给我驱邪,那大师说我造的杀业太多,要想转运,只能多多放生,为自已和家人积福。”
“老朽何曾有什么杀业,此生唯二杀过的人,便是二小姐和三小姐了。所以我自作主张放了四小姐你,也是为了给自已积德行善。说起来那大师还真灵,我放了四小姐你之后,身体还真有所好转。而夫人的第五胎,也生出了男孩,就是如今的赵公子。”
“老朽明年就花甲了,如今已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我那娘子死的早,也没给我留下个一儿半女,老朽如今在这个世上,也没什么牵挂了。”
“所幸老天有眼,让我在这里遇到了四小姐你。我今日将当初所有的事都讲给了你,老朽此生,也算是没有遗憾了。四小姐,老朽别无所图,只想问你一句话,你如今,叫什么名字?”
“叶照眠。”
“叶照眠?!就是那个,丹疆武林的顶级高手,不世出的武学奇才,叶照眠?”赵有福随即喃喃自语道:“这么说来,老朽此生,也算是做了一桩大功德了。”
“大功德啊大功德。”赵有福就这般念叨着,起身离开了酒楼。刚走到酒楼门口,却又转过身来,对叶照眠道:“老爷和夫人的坟茔在丹龙城南郊八里坡的赵氏祖坟内,你可以前去祭奠。”
当晚,三人在丹龙城的客栈中住下后,叶照眠对方逸尘道:“我有点事出去一趟。”
方逸尘自然明白她要去干嘛,放心不下,便道:“我和你一起去。”
叶照眠换好夜行衣,又蒙上面纱后看了他一眼:“你跟我一起去干嘛?还想偷国库?我要是一个人去呢,被发现了说不定还能找个理由搪塞过去。你要是和我一起去,除了谋逆弑君,恐怕找不出别的理由来了。所以你就别去了,好好在客栈守着你儿子吧。”
原来,叶照眠是要趁夜潜入皇宫。她过去曾和沈璃浅一道来到丹疆皇宫中,为后宫中得了消渴之症的后妃、皇子、公主疗治。
叶照眠当时见到了丹炳煜的所有后妃,却唯独没见过这位德妃。叶照眠此行是想去看看那德妃的相貌,是否真如赵有福所说,与自已那般肖似。
可“凤凰于飞”的威力太大,方逸尘若与叶照眠一道潜入皇宫,就算并无恶意,国主丹炳煜也难免忌惮。
方逸尘叮嘱道:“那你注意安全。”
夜色如墨,月隐星藏,叶照眠轻盈的身影借着夜色的掩护,悄无声息地穿梭于丹疆皇宫的檐壁之间。她每一步都踏在无声之处,宛如夜色中的幽灵。她终于来到了德妃所居的长春宫,轻巧一跃,稳稳坐于宫殿的屋顶之上,周身气息收敛,仿佛与夜色融为一体。
然而德妃久居深宫之中,要想看到她的面容,还是要进入她的寝殿之内。
叶照眠见不远处有一队宫女经过,其中,走在最后的小宫女步伐略慢了些。
叶照眠身形一闪,从屋檐上跃下,宛如鬼魅,瞬间贴近了走在最后的那名小宫女。她手法娴熟,出手如电,轻轻在小宫女颈后一点,小宫女连惊呼都未及发出,便软绵绵地倒在了叶照眠怀中,陷入了深深的沉睡之中。
叶照眠将她抱到了院落的角落中,轻轻将她放在地上,而后迅速而细致地检查了小宫女的衣着,确认无异后,她敏捷地脱下自已的夜行衣,将其盖在了小宫女身上,之后小心翼翼地换上小宫女的服饰。那是一件淡粉色的宫装,绣着细腻的花纹,与她往日的劲装截然不同,却也能被她穿出别样的英姿。
整理好衣装,她又仔细模仿起小宫女的言行举止,包括那微微低垂的眼眸,轻柔的步伐,以及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几分怯意。一切准备就绪,她深吸一口气,快步跟在了正缓缓步入宫殿的宫女末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