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春宫寝殿内,烛光摇曳,映照着殿内的一景一物,也勾勒出德妃那端庄美丽的轮廓。德妃坐于镜前,一头乌黑长发如瀑布般垂落,几缕发丝轻轻拂过她白皙的脸庞,为她增添了几分柔情与温婉。她的面容精致如画,眉眼间既有皇家的尊贵,又不失女子的柔美,嘴角挂着一抹淡淡的微笑,仿佛能化解世间一切烦恼。
叶照眠从镜中看到她的面貌时,其实心中已有了答案。与叶照眠相比,德妃的面部曲线更为柔和,眼角也有一丝岁月的痕迹。但除此之外,两人眉目的确十分肖似,好似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般。
德妃的身周,几位宫女正忙碌着,她们身着宫装,举止间透露出严格的宫廷礼仪,行走坐卧皆显仪态万方。有的手持玉梳,轻柔地为德妃梳理长发;有的则捧着精致的瓷瓶,小心翼翼地为其涂抹香露。
此时,一名小宫女步入殿内,她的脸上还带着几分稚嫩与不安,看上去刚入宫不久。她手中提着一盏精致的宫灯,脚步略显慌乱地穿梭于殿内的长廊之中。途中,她不慎脚下一滑,手中的宫灯猛地一晃,灯中的油便洒了一地,瞬间,一股淡淡的油香与烛火的焦味交织在一起,打破了长春宫中的宁静。
小宫女顿时吓得脸色苍白,手中的宫灯差点脱手,她连忙跪倒在地,双手不停地擦拭着地上的油渍,眼中满是惊恐与无助。这时,一位面容严肃、身着华丽宫装的掌事姑姑匆匆赶来,目光锐利地扫视着现场,一眼便看到了地上的油渍与小宫女的狼狈模样。
“怎么回事?!”掌事姑姑的声音中带着几分严厉与不满,她严厉地呵斥着小宫女,“这般疏忽大意!罚你掌嘴二十!”小宫女闻言,更是吓得浑身颤抖,连手中的抹布都掉落在地。
就在这时,德妃的声音从内殿传来,温柔而平静:“何事如此喧哗?”掌事姑姑连忙上前禀报,将小宫女不慎洒灯油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德妃。德妃闻言,微微皱了皱眉,但随即又舒展开来,她轻声说道:“罢了,她初来乍到,难免有些不适应,你且带她下去,让她今后小心些便是。”
掌事姑姑闻言,虽然心中仍有些不满,但也不敢违抗德妃的命令,只得领着小宫女退下。小宫女在离开前,偷偷地抬头看了一眼德妃,只见德妃端坐于镜前,面容端庄而美丽,眼中却透露出一股温柔与宽容,仿佛能洞察人心,抚平一切不安。
小宫女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她感激地跪谢德妃开恩,之后随着掌事姑姑离开了寝殿。
叶照眠之前便听闻,德妃为人温厚宽宏,与赵立身的贪婪悭吝大不相同。今日一见,倒是名不虚传。
德妃梳好宫髻后便缓缓走出了寝殿。德妃常年不得圣宠,长夜漫漫,对于她来说,殊为难熬。如今她膝下虽有了薛妃所生的皇子丹希泓,总算得享些天伦之乐。晚间,她可以与丹希泓一起共用晚膳,听他说些白日里读书时的新鲜事。
但是丹希泓白日里要读书,每晚睡的很早。德妃将丹希泓哄睡后,便独自一人来至廊中,欣赏这浓浓的月色。
斜廊连绮阁,初月照宵帏。
塞冷鸿飞疾,园秋蝉噪迟。
露结林疏叶,寒轻菊吐滋。
愁心逢此节,长叹独含悲。
德妃仰天见月,却不料脚下一滑。原来刚才那小宫女洒的灯油并没有擦净,德妃刚好踩了上去。
“小心!”站在不远处的叶照眠见到,飞身上前,一把扶住了她。
“啊,多谢。”德妃微笑着朝扮成小宫女的叶照眠道谢:“你也是新入宫的吗?叫什么名字?”
德妃从腕上退下鎏金掐丝嵌珍珠白玉十八子手串,递给叶照眠:“刚才多谢你了,这个送你。”
“不……”叶照眠推却道:“多谢德妃娘娘赏赐,奴婢愧不敢当。”
叶照眠说话时一直低着头,这一来是为了模仿小宫女的谦卑,二来也是避免德妃看清她的容貌。说话时也故意放低了声音。
德妃却将那手串直接塞进了叶照眠手中。
“多谢德妃娘娘。”叶照眠低声道谢后,便转身随着其余宫女准备离开长春宫。
“等等。”德妃开言叫住了她,叶照眠不由得脚步一滞,这一停,其余宫女已经走远了。廊前,只剩下德妃和叶照眠两人。
“四妹,是你吗?”德妃冲着叶照眠的背影道。
叶照眠闻言,身子微微一颤。
“本宫知道一定是你。有福伯已经送信到宫里来了。”
叶照眠知道逃不过,转过身来,低首行了一礼:“娘娘认错人了,奴婢不过是个进宫不久的小宫女罢了。”
德妃不顾仪态,快步走上前去,一把牵起叶照眠的手来:“四妹,我知道你心里有怨,不愿意认我,认赵家。但你可知,能与你相见,是我毕生之愿。”
叶照眠依旧道:“娘娘认错人了。”
德妃轻叹了一口气:“哎,罢了。那本宫可否请你,以宫人的身份,坐下来陪本宫聊几句呢。”
德妃这般说,扮成宫女的叶照眠自然无法拒绝。叶照眠由着她将自已拉到了寝殿内。
寝殿内,德妃对着烛光细细端详叶照眠的面容:“像,真的像,和我梦中,妹妹的模样一模一样。”
“二妹出生那年,我还不记事。母亲怀上三妹的时候,我五岁,已是长辈眼中懂事的大姑娘了。有一次父亲问我,知不知道母亲肚子里怀着的是什么人,我当时不假思索地说,是妹妹,这样她以后就可以和我一起玩了!”
“父亲打了我一耳光,这是他这辈子唯一一次打我。我也从那时明白了,不管母亲腹中怀了什么,我都只能说那是弟弟。我此生,也只能有弟弟,不能有妹妹了。”
“三妹出生时,我偷偷躲在一旁看,她生得粉嫩可爱,眼角还有一颗泪痣。她一哭,我心疼得想抱着她安慰她。可我还没能抱到她,她便已经被……”
“后来母亲怀上你的时候,我学聪明了,父亲问我母亲腹中怀的是什么,我便说是弟弟。都说小孩子猜孕妇腹中胎儿的性别猜得准。所以每次母亲怀孕,父亲都来问我。他当时听我那般说,顿时喜不自胜,还奖励了我一块糖吃。”
“我知道你过去随墨舆国的沈神医来过宫里。但你可知,为何阖宫上下,只有我一人没有患上那消渴之症?”(注:指糖尿病。)
叶照眠对此事也十分疑惑不解,不由得摇了摇头。
德妃苦涩一笑:“那消渴之症,乃是常年嗜食甜食所致。我们丹疆人人皆嗜甜如命,所以消渴之症多发。我也喜食甜食,孩童哪有不喜甜的?但是我自幼却被家中限制吃糖。我从生下来命运便已注定,不是送进宫来为妃,便是嫁入高门联姻。”
“母亲说,多食甜食会使身形肥胖,无法维持弱柳扶风之姿。所以我,堂堂中书令家的大小姐,却连一颗糖都吃不上。当时父亲奖励我那一颗糖,我偷偷藏起来,每日只舔上一小口,足足半月才舍得吃完。”
“不仅身材,我的言行举止,家中对我一切的培养,目的都是为了取悦未来的夫君。就连我读的书,也只能是《女德》、《女则》。”
“后来你出生了,也被……处理掉了。家中长辈都说我命好,生得早,才被养了下来,不然也和你们是一样的命运。可我不知道我的命究竟好在哪里。”